既如此…众王子面色讳莫如深,却个个皆屏息等待着判决。
周侯的喉咙中漏出一丝笑意,漆黑的双目抿出弧度:&ldo;事情的发生是所有因果推动的结果。你们四人,无论对错,皆不能在此攫取胜利的果实,这就是对于兄弟间生出无端争夺的判决!&rdo;
公子高上前一步欲言又止,周侯表情便温和一些:&ldo;好孩子,总算是对你有亏,天之道、损有余而补不足。如今你损失一匹爱马,予便赔上你十匹,去吧。&rdo;
公子高胸口烦闷,咬着牙施了手礼,便拍开一旁振铎的手消失在众人眼中。公子度的眼珠转转,笑嘻嘻的登顶而上,直扑到太姒怀中:&ldo;阿母,父亲何必开此玩笑,上一局胜者是我,我还要继续…&rdo;
太姒冷淡的看了他一眼,也不理睬他,只是微微向一旁的女官使了个眼色,堂堂公子便在众人视线下被&ldo;请&rdo;出了武场之中。
久违的大蒐礼在荒诞的闹剧中不尴不尬的进行着。周侯将手中的酒杯篇抛出去,仍旧含着威严的笑意:&ldo;稚子玩笑,怎能击散将士们的雄心,让战场的胜败继续吧!&rdo;
大鼓而下,王子们仍旧整装而发,然那烈烈的战争之音渐渐变得诡异而深不可测起来,伯邑考向天敬礼,首先率领将士迎头而上,同公子武等几位王子混战开。几人终究意志缺缺,然而攻守间颇得阵法,却得以洗刷先前的阴谋气息。
太姒的面容有了几分缓和,却仍旧颇为疲倦,她对于面前的战马撕裂与儿郎们的号角声毫无波动,只是微微闭上双目,似天下所有的母亲般呈现出一种短暂的忧虑:&ldo;孩子们大了,心中就总有些棱角在如猛兽般肆意生长。孩子们的玩笑不能够当真,可是成年人的玩笑却会招致杀戮…本想好好的看着一群英武的儿郎,然而…&rdo;
夫妻二人在主位上端坐,周侯轻轻的抚摸着妻子的面颊:&ldo;夫人无需多虑,能够回到家乡,这边是否极泰来的征兆。何况,树苗的恶行需要种树人加以矫正,对于我们二人来说,尚有一些时日。&rdo;
太姒的眼皮轻轻一跳,颤抖着睁开眼看着面前的丈夫。从大邑商流放的羑里城归来后,他越发的沉默寡言,心思也越来越难以读懂。她知晓从年少之时,她的丈夫就是这样一个人,他的欲望总是令人难以参透,而以至于清心寡欲到无所求得地步,即便如此,对于他很多行径,她仍旧有一种参透的欲望。
&ldo;王,二子发当日救您,实在是被臣民逼迫,您了解那个孩子,他实在是过于与世无争,整日只知道对母亲傻笑,甚至丝毫没有王子的影子。您大可不必认为他忤逆您的旨意,实在是因为,这个孩子不懂得如何拒绝他人…&rdo;
周侯似觉得有趣一般,竟然抱起了双臂含笑看着妻子:&ldo;那么你认为,二子是一个愚笨的孩子?&rdo;
太姒施施然点点头:&ldo;妾不懂相人之术,可妾毕竟是一个母亲,母亲…总是偏疼那些被人视若空气的可怜虫儿。&rdo;
周侯看着面前的面带柔弱愁色的妻子,忽然便爽朗的笑了起来,连太姒都吃惊不已,她已经多年未见到这般的周侯了,可是她隐隐觉得那难得的笑容中藏着几丝她尚且读不懂的气息。
周侯轻轻抚摸着妻子的额头,语气温柔的令人想哭:&ldo;夫人,既然看不懂他,就不要继续的深入了,但愿他在你心中永远是一个值得怜惜的傻儿子吧…&rdo;
战场上浓厚的硝烟打破了夫妻二人难得的温存,伯邑考手中将胜者的环佩举过头顶。烈日艳阳之下的王子面容温雅俊美,白皙的面容上也不禁露出胜者的笑意。在周邦民众的庆贺声中,伯邑考的心中如艳阳高升一般,盘龙之气隐隐在胸口中升腾起来。
年轻的王子获得了胜利,不出意外,果然是臣民心中最为尊敬的大王子。老师尹南宫适颔了颔首,依旧矍铄的双目微微带笑:&ldo;大公子有着王者的勇气,亦有着仁者的气质,我王,这个结果,您应当满意。&rdo;
周邦的骄阳自然继承了众人的期盼,可是被掩盖在胜利下的失败者们,会安然接受这般失败吗?姬昌双目微微一凛,将眼角放在一方田猎之地,抛下了手中的短戈:&ldo;开猎场!&rdo;
大蒐礼的重头戏开场,有怨报怨、有仇报仇,每一位勇士无分贵贱,将以手中的血液祭祀兵戈。王子间的另一场胜败,也方将重新洗牌。
作者有话要说: 避震将近好长时间,整个人身体僵硬了…回来继续赶工吧
第51章昭昭圣谕
大蒐礼迎来了最终的高潮,猎场昂昂而开,代表着猎物已经在向勇士们手中的箭矢招手。在列兵中各有胜负的王子们,此时已经跃跃欲试的等待着捕杀牢网中诱人的猎物。
公子振铎手中佩剑拍了拍公子高的肩头,俊美的面容上露出笑意,将那颇带着风情的凤眼熏染出一点柔媚之气:&ldo;汝又何必自亏!父亲想必心中有数,只是我邦向来讲究礼让,因此他才会压下此事,赏你上等战马。嚯,说起来你还赚了!呿…啧,吾可是好心劝你,何必如此暴力!&rdo;手中的剑被对方大力打到一边,虽然暴烈之气已经暂且退却,然公子高身上那强烈的愤懑之气仍旧令人心悸。
他背对着振铎,竟是沉声叹息:&ldo;匡扶正义与礼节应是王子们的风范,吾只是不忿,爱马死于非命,人人皆知是公子鲜所伤,可是人人却要装作聋子,周邦的礼节并非是掩盖真实的虚假。&rdo;
振铎遮住嘴角淡淡颔首:&ldo;否,这恰恰是你刚刚领略周邦的真实。高,汝无需觉得愤懑,汝要看,有的人即便受尽漠视屈辱,却远远比你更能够忍耐。&rdo;他的凤眼轻轻一转,公子高便心有疑惑的转过头去看看一旁隐在角落中的人:&ldo;你说…他?&rdo;
公子姬发,他一直站在暗处,虽听说他似乎对这种祭祀毫无兴趣,然而不知因为何故,最终总是至此狩猎。无论场上众人争端与否,公子姬发一如既往的如同和光同尘、与山野之民游于云天水泽般清风散淡,甚至丝毫不似一位王子。他所着的茜素之红,几乎是最缺乏饱和光泽的红,而黑色却又稍显沉闷,勾勒出一个低若尘埃的形象。
振铎的右手轻轻的拍打着马,嘴角向上斜了斜:&ldo;他从来都是一个怪人。&rdo;
身为王子,且是周王第二位嫡子,姬发却丝毫无王族所拥有的一切。他并非公子旦一般早慧、也非伯邑考一般温雅大度,甚至也不似公子高一般功勋卓著,这位二王子的身影总是令人难以捉摸,似乎田间沼泽方是其最喜爱自我放逐之地。
自我放逐…听起来便似这位王子的生存方式。即便如此,当他被众人推向沾满毒汁的绞刑架,却反而救回了周侯后,一切却向着最坏的方向发展了。周王有令在先,任何人不准去大邑商救助他,而姬发却误打误撞的施救成功,这对于他来说不知道是悲是喜。似乎从那以后,周侯越发的疏远他,从来对于众子寡言之人,眼中对于这个二子竟如同空气一般,姬发竟也安于现状而无所畏,这一对父子呵,真是奇妙的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