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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第1页）

&ldo;好，喝啤酒。&rdo;来人说，&ldo;有什么牌子的？&rdo;

&ldo;北京白牌儿，当地产的双九，要高档的，也有青岛。人们都认青岛，其实青岛好是好，不见得新鲜，运到咱这地方。&rdo;

来人想了想说：&ldo;有青岛还是来瓶青岛吧。&rdo;

&ldo;行。&rdo;老板娘答应着，一边冲外边喊，&ldo;秀琴，到对门去拿瓶青岛！&rdo;

原这样。来人想，青岛，得借。

来人点了酒，又要了两个菜，一个素炒豆腐，一个清炖排骨。

老板娘去张罗莱，来人开始想自己的事。

来人叫老白，他的职业被老板娘猜中了一半。他包里有相机，可他不是摄影的，他是个画家（用油彩）。目前，他正在开辟着一个独属于自己的题材，专画些健美、明丽的农村少女，画她们裸着自己时在炕头上那些动作瞬问。这就有别于常言说的&ldo;裸体画&rdo;，老白在心里把它叫做&ldo;炕头系列&rdo;。他喜欢她们那健壮的又有几分柔韧的背；喜欢腰和髋踏实而稳定的衔接；更喜欢她们宽广的肩，乃至腹前那几块分明可辨的腹肌。他以为它们在炕头上那一个个自由运动着的状态，才是人的一个个最美的瞬间，如同古希腊人发现了&ldo;掷铁饼者&rdo;，也是对一个运动着的美的瞬间的发现。于是老白便在画室摆上职业模特儿画起来。可是，从她们身上他只感到了虚假和矫揉。这时便有好心同事告诉他，何不到此地走走，看似猎奇，也没准儿会有全新的收获。他记住了地点，记住了&ldo;黄米&rdo;这个代名词，记住了她们眉间大半有胭脂。

小黄米拿来了青岛，同时还有一瓶双九，说：&ldo;这两样我都给你满上，哪样对口喝哪样，行呗？&rdo;

于是，老白面前便出现了两杯啤酒。果然，双九泡沫蓬勃，青岛却显出低沉。小黄米早已挤坐在老白身边说：&ldo;看，非让我跑腿。哪样好，快说快说。&rdo;她明显地对老白撒起娇来。

老白觉出肩膀被小黄米狠狠扛了一下，浑身一热，想：原来真是个小黄米。但他分明感觉到她肩膀的结实和一股蛮劲儿，你不是喜欢肩臂的宽广吗？干一回风流韵事吧，他想。这本是人契诃夫写在小说里的一句话，不知为什么，老白现在突然想起它来。尽管他的事本是那样光明，那样磊落，于老白，于小黄米，于这玫瑰店，于店外这大好河山，明媚阳光。想起这句话，老白对自己的事业几乎产生了动摇：难道你当真要举着相机，让一个眉间带着胭脂的女孩，在炕上滚过来滚过去地为你那&ldo;人的最美的瞬间&rdo;作表演？

小黄米又开始让老白对眼前的酒发表见解，她差不多是逼问他：&ldo;哪样好，说呀，你！&rdo;

老白忙端起一杯双九说：&ldo;这杯好呗。&rdo;

&ldo;知道你得把不好的给我。&rdo;小黄米举起了青岛，&ldo;来，祝你个万事如意，心想事成。&rdo;她的杯撞在老白的杯上，有酒从杯中飘出来。小黄米一口呷下大半杯，放下杯又抱怨着青岛：&ldo;什么味儿，这是！&rdo;

老白抿了一口双九，觉得这酒虽具泡沫，终是地方产物，有一股化学气味正冲进他的后鼻道。也许正是受这气味的驱使，他又坚定了决心‐‐干一回风流韵事吧。一种新的气味，往往就是一个新的开始。他又抿了一口双九，问小黄米：&ldo;你刚才说祝我心想事成，你猜我什么？&rdo;

&ldo;也难猜，也不难猜，雾里看花的事。&rdo;小黄米说。

老板娘上菜来了。

&ldo;菜来了，排骨也不知烂没烂，高压锅净跑气。&rdo;老板娘说着，把两盘菜摆上桌。

老白立刻看出这菜的不地道，两盘菜显出这店对菜肴经营的不在意。他夹块排骨咬咬，硬得像皮带。放下，又夹块豆腐，倒是烂，只是这豆腐尚未被那炒锅的温度染热，有几段葱、几段胡萝卜油渍渍地和豆腐分离着。

老白尝菜，小黄米又给自己满上一杯青岛。老板娘又拿来两听饮料模样的铁筒，老白细看，原来那并非饮料，却是两听八宝粥。老板娘先为自己拉开一听，用个小勺斯文地吃起来，另一听不给老白，只推给小黄米说：&ldo;你也吃一筒吧，是这位先生请你的，是吧？&rdo;她朝老白报着微笑。小黄米忙也拉开一听，用个小勺吃起来。

老白再看那铁筒，筒上有&ldo;绿得&rdo;商标。他觉得，这老板娘虽不山呼海啸地喝酒，但她是决心要酝酿起一种气氛的。也许人类的这种事都得有这种气氛的铺垫，然后的一切才能做得自然而然。

干一回风流韵事吧，老白又想。终于，老白向老板娘说出了自己的职业和来意。他希望她们能理解&ldo;他的事业&rdo;，至于价钱么，一定要高于她们的往常。他问了价钱，老板娘告诉了他一个数，老白想，一个偏低的数字。他和那些职业模特儿作着比较。

大局已定，老白又专门作了一个洗白自己式的声明。他说，他要做的决不是她们想象中的事，他要做的比那种事高尚得多。可她们谁也没有理会他这声明的高尚。

老白作着声明，老板娘只冲着小黄米说：&ldo;还不去舀水洗洗，洗仔细点儿，嗯。&rdo;

小黄米从她的门前拿起一个半大洋铁盆，从外面端来半盆水，擦着老白的脊背拐进歌星之门，关上。少时，门内传来撩水声，老板娘撤走了桌上的碗盘，老白摆弄起自己的&ldo;理光&rdo;。

当歌星之门再次打开一条fèng时，门fèng里显出小黄米的半个脸，半个裸着的肩和披在肩上水湿的发梢。她向老白挤了一下眼说：&ldo;来呀，你！&rdo;

老白端着他的理光走进歌星之门，他听见了身后的插门声，声音干脆利落。这是被阳光照耀着的一个小单间，离门一步之遥是一个盘得潦糙的炕，上面有印花床单、散乱的葱绿被窝和被人蹂躏殆尽、黑饼样的机绣枕头，枕头上两朵红白牵牛倒隐约可见。半块刚用过的香皂和一把缺齿的粉色梳子扔在床单上，床下那半盆水，漂着很厚的油脂。老白想起老板娘嘱咐小黄米的话，他想，她是仔细洗过了的。

小黄米起初一直站在老白身后，后来也捂着胸口绕到老白跟前，动着心计似地问老白：&ldo;你真是光照相？&rdo;

&ldo;光照相。你看，你的肩，你的腰，你的背，正是我需要的。&rdo;老白说着，带出职业的眼光观察着小黄米。

&ldo;你就要你说的这些个地方？&rdo;小黄米问。

&ldo;对。&rd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