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知你过后会不会又反悔了?”
“您这是信不过我还是信不过您自个儿啊?”德琳憋气。
“信不过我自个儿。”元成起身——从问德琳话开始,他心一直悬着,一阵儿工夫就像抽走了全身的力气,不坐一会儿怕就瘫地下了,“那你心里有个准备,等日子到了,我就去请父皇母后的旨,你放心,我会好好地安排,定不让你为难。你只安心等着吉讯就好。”他轻声。
“嗯。”德琳低眉:他说的为难,当是指她父亲那一关……
“还有件事,我要问你……”未及往下细想,忽听元成又有问,抬眼看他:他今儿的“事”似乎有些多,“就是,那日你说扇子,叫我回来看扇子便知……,看什么?我知什么?”
德琳看着他,眼神儿慢慢发直:当日行宫危殆,他疑她的真心是出于权宜,她急于自证,脱口说了扇子……。情急之下说了也便说了,事过之后再要她说……,那实在是她制扇时的一念所至,随心而为……,如今悔自是不悔的,可要亲口对他说出来……
“到底是什么?”看她神情不定,元成益发忐忑:德琳口风儿紧,一有不想说的,任是他使尽浑身解数也未见得能哄出来,可扇子上显见有关联他之处——她能在那种情形下那么说,是个人都能想到扇上有糖、给他的糖,可知道有、却看不见、摸不着、更不知是什么味儿的,这让人如何按捺得住?
他力持镇定,德琳可已觉出咄咄,心知他既腾出神儿来问起了,她便是糊弄不过的,然要她说……羞极而恼,嗔目道,“问什么问?!自个儿看去不会?!”触目元成神色,心中忽动,疑道“莫非、那扇子……,你到底是毁了?扔了?”
“哪有?!”元成急,“是、是李申,李申老糊涂了,一时记不得收在哪儿了。”行宫回来,他怀着侥幸问过李申,果然李申未叫他意外,“撇了。不是殿下您说的吗?”
是他说的。可他那时候失了心,李申是清醒的不是?怎就那么听话、那么勤快、那么不知给主子留条后路?那这时候拖他出来当挡箭牌,也不为过吧?
“一时?是说以后兴许还能找着?”
“这、这个……”元成狼狈了,德琳可已有数,顿释重负,起身看着元成,微微摇头,“我知道了。原不是什么金贵物件儿,丢了、扔了也不是什么稀奇事,您实说就是,何必……”
“哪是那样?!”元成都快冤死了,“那时候你跟我楚河汉界的,我让你折磨得……”
“是,那时候我触犯了殿下,殿下气不过,把我的东西撕了、扔了,也是应当的……”
“少胡说!”元成牙痒痒:明明是她那时候处处绝情、伤得他七零八落的,怎么让她一说,全像他一个人犯浑?可她浅嗔薄怨楚楚可怜的,他怎么跟她理论?况他们两个的账,算到底终是他理亏,“是,是我小肚鸡肠,跟你置气犯了糊涂,你想怎么耻笑、怨怪我都成,你就告诉我,那扇子上到底有什么?”
德琳嫣然——扮怨女实非她长项,笑意太难克制,“扇子上能有什么?哦,是,就是可能、似乎、大概、好像当时手痒,在扇子上刻了什么字来着,”那时候她明晰了自个儿的心,制扇时一时意动,遂在扇上刻了那两个字:本不是要叫他知道、她还没那般狂放,就是像在心里暗许下个诺,许下对他的诺,“刻在扇骨内侧,之后糊的扇面,从外头是看不出的。至于是什么字么……,记不得了,忘了,真的,您别吓唬我、吓唬我也想不起来,您还是想法找扇子去吧,找到了不就什么都知道了?”她笑意慧黠,边说边退,堪堪在元成要伸手抓她时退到了门外:庭中廊下时有人来往,料他不敢追出来跟她拉扯。
她得了逞,笑靥绽放,翩然摆手而去,元成气得直捶门:他确实不敢追出去令她被人侧目。这个魔头,她是拿准了扇子没了,才有恃无恐地说了那么多、那么详细,偏留下最最关键的一点儿不露,这么会吊他胃口,就不怕会吊出人命?
元成被怄得心肝肺腑没个着落,回了文华堂也是坐立不安,唉声不已。李申听到讯儿前来,元成可正等着他,“此事唯能落在你身上了。”说不管你用什么法子,必得问出杜教习扇子上到底刻的什么字、谁叫你把扇子给扔了呢?我叫你撇了自是我不对、可谁叫你不拦着我呢?
李申被噎得直翻眼,好半天才憋出句“当殿下真好。”怎么说都有理。
元成还殷殷地给他鼓劲儿,说她会变着法儿的为难我,断不至于难为你,故只有你去,才能救了我。
李申无话可说,回到居处发了阵呆,拿管钥开了箱子取出个物件儿,拿在手里叹气:当初要是不撇,他就是违逆抗命,如今要是拿出来,他就是欺君罔上,可要真撇了,殿下也饶不了他、刚刚儿不都说了?——也怪他自个儿,殿下送亲回来问起的时候,实话说了不也就罢了?偏被他喜怒难辨的神色镇住了,摸不清他用意,怕被问责阳奉阴违,心里犹疑嘴里不敢耽搁,脱口就道“撇了”,事后看出一二三了,再想圆可没人问他了。是以年轻男女的事,旁人真别跟着瞎操心,不然小儿女说恼就恼、说好就好了,操闲心的人可被架在墙头上不去下不来。
李申想了好一阵,总算得了主意。次日元成下朝回来,李申伺候笔墨,未等元成落座,先指着案头一脸惊异,“怎么有把扇子?!谁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