邝东来先生说完,拂袖离开了教室。大家争先恐后地到讲桌前,去看那块翡翠原石。大家七嘴八舌地说了自己的想法,有人说可以用它做个观音,有人说做弥勒佛,有人认为做个摆件更合适。那气氛,犹如热锅里的豆子一般。
学徒们对翡翠雕刻的热情,在后来的雕琢工艺的具体学习上,渐渐冷却了下来。翡翠雕刻是一项辛苦的活计,得一边双脚不断地蹬踏制造动力,而且,工艺之复杂,学起来甚为不易,单琢磨工艺就有铡、錾、冲、磨、轧、勾六种,这六种工艺,每件翡翠雕刻都不可少,铡工是用金刚石轮铡去墨线以外无用部分,錾工是用金刚石轮根据凸凹深度进一步錾去无用的部分,冲工则是用小圆砣将高低不平的部分冲成翡翠雕件的粗坯,磨工是用大小不同的磨砣磨出大样,轧工是用轧砣加细,如开脸,开眉等,勾工是用勾砣勾出细微的花纹。这每一步工艺都是细活,一点都不能马虎。翡翠雕刻中,让常敬斋感到最难也是必不可少的就是花纹的雕刻。花纹雕刻工艺中的勾花,勾辙花,顶撞花,叠洼花和镂空花,样样工艺都不简单,稍有不慎就会留下败笔。而且,翡翠雕刻工期长,特别考验人的耐性和耐力。
麻稳稳在看了常敬斋雕刻的学徒作品后找到了常敬斋,麻稳稳认为常敬斋在设计上构思奇巧,材质美与造型美珠联璧合,既有创意又不失和谐。
在雕工上刀法硬朗,充满了力量,增强了作品的震撼力和冲击力。但常敬斋在花纹雕刻上,柔性不足,显得过于生硬。麻稳稳说:&ldo;常敬斋,一个好的玉雕师,不雕刻好花纹是绝对不行的,在翡翠雕刻中,花纹雕刻占了很大比重,特别是挂件,几乎就是以花纹图案来表达主题的。花纹的雕刻,你得跟我学。我跟师傅说了,今天下午,我带你出去。&rdo;
&ldo;出去干什么?&rdo;常敬斋问。
&ldo;看花。&rdo;麻稳稳说。
密支那简直就是一个花的海洋,麻稳稳带着常敬斋,在花海中畅游。在密支那,每家门前都种满了开花的树,缅桂花、栀子花、紫荆花、合欢花和鸡蛋花竟相开放,那些白的、红的、黄的、紫的花朵,看得常敬斋的眼都花了。麻稳稳说:&ldo;常敬斋,你看到了吗?每一朵花,它都是抒情的,像是在向天空,向大地,向周围的树,甚至人倾诉着什么。&rdo;
&ldo;我想,它们都在倾诉它们开放的愿望。&rdo;
&ldo;嘻!看不出来,敬斋,你像诗人一样浪漫哩。&rdo;麻稳稳说。
常敬斋脸一热,不好意思地说:&ldo;那你说它们在倾诉什么?&rdo;
&ldo;我想,一朵花是想向另一朵花倾诉它的心事。&rdo;
&ldo;你才像诗人,抒情诗人!&rdo;常敬斋笑道。
&ldo;你笑话我?花想什么,女孩子最知道。&rdo;麻稳稳眨眨眼睛说。
常敬斋发现,麻稳稳眨着眼睛的样子既可爱又生动。
&ldo;你笑的样子也像花。&rdo;常敬斋说。
&ldo;像花?&rdo;麻稳稳满脸含羞地问常敬斋,&ldo;你说我像什么花呀?&rdo;
&ldo;像栀子花。&rdo;常敬斋说。
&ldo;我倒希望我像那种花。&rdo;麻稳稳指着那棵盛开的合欢花树说。
&ldo;这种花,在我们腾越老家,叫夫妻花。&rdo;常敬斋说。
&ldo;开在自己爱人的身边,多么幸福!&rdo;麻稳稳无限深情地说。
&ldo;你恋爱了?&rdo;常敬斋微笑着问道。
麻稳稳摇了摇头说:&ldo;不,我是想恋爱了!&rdo;
说这话时,她羞得捂住了脸。
&ldo;麻稳稳老师,你爱的人一定很优秀。&rdo;常敬斋说。
&ldo;不要叫我老师,敬斋,叫我麻稳稳好吗?或者,按照你们中国的习惯,叫我稳稳。是的,你说对了,我爱上了一个优秀的男人,但不知道那个男人爱不爱我。&rdo;麻稳稳凝视着常敬斋说。
&ldo;他知道你爱他吗?&rdo;常敬斋问。
&ldo;我不知道他是否知道,但我想,如果他是一个聪明的男人,他会知道的。&rdo;麻稳稳说。
&ldo;能被你这样美丽而聪慧的女孩爱上,那个男人一定很幸福!&rdo;常敬斋说。
&ldo;敬斋,你说的是真话吗?&rdo;麻稳稳一脸认真地问道。
&ldo;当然是真话。&rdo;常敬斋说。
听了常敬斋的话,麻稳稳转身跑了。她奔跑的样子轻盈而美丽,充满了欢乐。怀春的女人才是最美丽最生动的女人,常敬斋看着跑远的麻稳稳的背影在心中感叹道。
第五章楸木花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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楸木花开的时候,常敬斋结束了自己的玉雕学徒生涯,准备回腾越去办一个玉雕厂。
按照原来的计划,常敬斋本想在告别邝东来先生后,回帕敢去看一看他的搭档黄剑峰和王鹤亭的,但密支那像候鸟一样聚集的腾越民工们,加重了常敬斋思乡想家的情绪。&ldo;楸木花开,游子回家&rdo;,多少年来,走夷方的人都沿袭了这个习惯。
楸木花开了,缅甸就将进入酷暑季节,野外作业几乎成为不可能。没事做的民工们开始往腾越的方向走,他们赶回去后,正好是腾越的犁田播种的农忙时节,作为家中壮劳力的他们,正是派上大用场的时候。
所以,楸木花开的季节,也是游子思乡心切的时候。义无反顾的腾越民工们,背着行囊,踏上万水千山的归程。在这个时候,也是匪患频出的季节。土匪们瞅着这些走夷方回来的人身上或多或少的那点银钱,就起了歹心,就埋伏在那些荒野、深谷和幽涧边,打劫民工们的血汗钱。于是,这个季节也是关于杀人越货的消息频传的季节。在那些中国人开的小旅馆里,民工们相互传播着让他们胆战心惊的消息,整个密支那都笼罩在了一种恐怖气氛中。但这些消息不仅不能阻止游子归家的脚步,而且还进一步刺激了他们的乡愁。回家是一种谁也无法抵御和阻止的号角,它让游子们像候鸟一样一如既往。这场景很像非洲大草原上迁徙的角马,尽管路途中密布了凶残的鳄鱼,但对绿草幽幽的家园的向往,使原本胆怯的它们都变成了一往无前的勇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