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ot;爹,这怨不得霜子姑和桂元叔,眼见得暴动是不行了,敌人搜查得会越来越紧,咱桃花沟也会遭殃,有些人胆小害怕了咱得想法子&ot;老三喝着面汤,摇头说:&ot;不用担心,咱这两县交界,山高皇帝远,村子没坏种,外来的大兵不知情,不会留意咱这里&ot;
&ot;爹!&ot;,小菊没注意到母亲的手势,急切地说,&ot;红军要来是假的珠子叔、先子哥,都叫他们杀啦!震海哥他们也下落不明……&ot;&ot;你瞎说!&ot;老三咆哮地叫起来
&ot;真的,爹!孔秀才他们没烧死,又回孔家庄来啦!&ot;&ot;我打你个毛丫头!&ot;老三扬起巴掌
&ot;俺姐亲眼见的,爹!&ot;
老三僵在那里,紧张地望着桃子桃子没有正视父亲,把头扭向一边,老三又把惊惧的目光投向妻子,三嫂只顾喂小儿子吃饭,没有反应老三的目光又回到三女儿脸上,恍惚的灯光,照在嫩脸上被泪水浸红的眼窝……他放下碗筷,颓唐地瘫坐在炕角落里
三嫂和两个女儿,都一遍遍看着一家之主,又都互相看看,沉默了还是小菊忍不住了,说:&ot;快说呀!伤号怎么办啊?向哪里搬啊!&ot;其实,小菊心里也明摆着答案,要谁来回答呢?
娘儿三个又把目光投向张老三桃子装好一袋烟,给父亲送过去他接过烟袋,又放下来,眼睛哀怜地茫然地看着屋壁、屋顶、老少一家人……&ot;爹!&ot;小菊上前抓住父亲的手,这如同干柴一样粗糙的放蚕人的手,神经质地哆嗦着,&ot;爹,你快做主,伤号……&ot;
老三的目光转向妻子,嘴动了几下,没有说出话来
三嫂谁也没再看,上前打开碗橱,把那个盛酒的小泥坛捧出来,放到老三面前的炕桌上桃子去盛一小碟和大葱一起腌的柞蚕蛹,送到父亲面前的炕桌上
小菊倒出一茶盅酒,双手举到父亲怀前狗剩也跟着举起两根筷子,往父亲手里捅……
张老三几乎是不自觉地、机械地接过酒盅,挨到胡子嘴边,仰了两下脖颈,盅子就见底了于是,又这样下去一盅,又一盅……迅猛地,他的眼睛露出光彩,大声地说:&ot;尽给我喝这辣水干什么,不喝啦!留下等清明给珠子、先子他们喝吧!你们娘几个呆鸡似的愣着干么!还不拾掇厢房,烧热炕,接伤号来家,等着让他们到大街上挨冻,叫孔秀才他们抓去不成?啊!&ot;桃花沟的党员中,伍拾子几个年轻的参加了暴动突击大队,至今不知去向,剩下的杨玉清、张甫礼、张福祥三个都是四五十岁的人了福祥吓病在炕上桃山菊花
-526-
子和杨玉清、张甫礼谈论了眼下的形势,孔秀才回区后,一定会残酷地报复
放不过寻找伤员,来搜查桃花沟,要他们提高警惕,想办法掩护好伤员夜里,大家把伤员分成三批,四个在张老三的厢房,其余在玉清、甫礼家藏着白天黑夜派可靠的人村外放哨,有了情况,就把伤员藏到草垛里……把这些事情做完以后,桃子回到家时,夜已经很深了
但,三嫂和小菊还在推磨不顾母亲、妹妹的阻拦,桃子也加入了三嫂说,要多磨出些麦面,多烙出些干粮,万一情况有变,伤员好吃……因为天阴得很沉,不见一点星光,也不知什么时辰了大约是子时过后,为伤员向炕洞里添草的张老三,听到狗叫,跟着大门外响起牲口和人的走路声一会儿,在他的院子门口停住接着,传来&ot;咚咚咚&ot;的敲门声老三身上出一层冷汗,急忙吹灭灯火,奔到院门后,用肩头顶住门,刚要向&ot;呜呜呜&ot;磨响的正屋呼喊,猛听到门外唤道:&ot;三叔,三叔!开门,是我,子久,冯先生!&ot;老三一听,急忙拉开门闩,打开门扇,说:&ot;哎呀,你不是来不了吗?你怎么来啦?正想你……咦!&ot;老三见黑毛驴腚后跟着一个高大人影吃惊地问:&ot;那是谁?
&ot;
第三章
冯先生深夜骑驴来桃花沟敲门,已叫张老三一家出乎意外,而这位&ot;鬼见愁&ot;中药先生身后出现的于震海,更叫他惊喜若狂了!
来不及说更多的话,连口水也顾不上喝,冯先生急着给最重的伤员治伤若不是他采取有效的手段,那位肺里有颗子弹头的名叫大胜的伤员,就要被痰堵死了而于震海,看过伤员之后,就和杨玉清、张甫礼等桃花沟的党员,研究保护伤员的应急计划,告诉他们当前的严重局势,鼓励大家坚持斗争的信心和勇气……冯先生不能久留,治完伤,即刻上了黑毛驴,由张甫礼和杨玉清的儿子送走了
&ot;亏得冯先生赶来,要不,大胜没救啦!你怎么知道这事的?&ot;桃子问
&ot;我昨夜傍亮进孔家庄凤子家……傍晚她去找冯先生看伤,听冯先生和开仁说你中午刚走……&ot;
&ot;冯先生走不开,孔秀才白天派岗盯着他,他早上回不去的话,那怎么办?&ot;桃子问
&ot;明天上午的岗,有咱的人担当,都安排好啦&ot;
&ot;哦,是那个叫小雪的好人吧,早先凤子姑跟俺提起过他……我光着急拿药回来,就没想到找凤子姑这一层……你这些天,怎么过来的?&ot;桃子问
攻克孔家庄的战斗刚结束,突击大队队长于震海得悉特委书记、暴动总指挥珠子和丁赤杰率领的文登大队,在底湾头陷入省主席韩复榘派来镇压暴动的八十一师大部队的重围,他和政委高玉山等人研究后,他即带领二百多名暴动战士,直奔底湾头解救领导和战友傍晚,突击大队在潘格庄河西岸,遭遇上敌人的重兵埋伏敌兵越打越多,展书堂的八十一师部队、文登县大队、保安队、盐务局的武装,总共有六七百人暴动队伍与敌人激战了大半夜,双方伤亡极为惨重最后,人民自卫军的子弹也快打光了,于震海指挥部队,用刺刀、大刀山菊花
-527-
片,肉搏出一条血路,向西北昆嵛山里冲去了因为是黑夜,敌兵地形不熟,对暴动队伍摆脱敌人非常有利但也使这支缺乏实战经验的新型队伍,不少人散失了,加上伤亡的到天亮爬上泰礴顶的三皇庙前,清点人数,只剩下六十几个人了,而且不少人带着伤好在突击大队的干部骨干,刘宝田、刘宝川兄弟、孔居任、伍拾子等人,大都还在
昆嵛山主峰泰礴顶,当地人有叫它太婆顶的,也有说泰礴顶就是太婆顶的转音的意思是它位居连绵百里的群山之首,周围起伏相连着无数峰巅,宛如老祖母携领着一群子子孙孙站在泰礴顶上,如果是晴天好日,西看牟平,东见文登、荣城,北望威海卫,南眺海阳县境;赶上那秋高气爽的季节,那东、南、北三面的环海,碧蓝如天,海面浮动的点点白帆,也能历历在目
可是在一九年阴历十一月初九这天上午,跟着于震海冲杀出来的六十几名人民自卫军战士,站在泰礴顶上,看到的情景是山外的村庄,白烟冲天,红光闪烁;一群群灰色的、黄色的、黑色的敌兵,追赶捕杀着一群群惶恐逃跑的老百姓……
这些衣裳染血、骨肉带伤的暴动战士,眼都急红了,嗓子都哭哑了尽管枪里没有了子弹,刺刀尖捅秃了,大刀片砍卷刃了,旗杆也打断了,但都怒火填膺,叫喊着要冲下山去救人民,报仇恨他们在雪花飞舞,西北风狂吹的大山顶上,高举红旗,含着眼泪,唱《暴动歌》‐‐这就是那天桃子和小菊姐妹看到的红旗,听到的歌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