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震海和刘宝田、孔居任几个干部开会决定,不能出山拼命,拼的结果救不了老百姓,而突击大队还将要全部覆灭干部说服了战士们,队伍拉到张皮口一带的山上,隐蔽在当地一些同志和可靠群众家里,弄清确实的消息后,冉打算下一步的行动
不幸的消息很快从秘密联络站传来:底湾头一场血战,暴动武装文登大队被敌人打垮,丁赤杰等人壮烈牺牲,特委书记珠子和几个同志,被敌人抓走了;海阳、牟平两个暴动大队,行动进展不大,连遭挫伤,李绍先等几个负责人下落不明在孔家庄一带活动的突击大队政委高玉山带着儿十名战士找来了山子在敌人的大兵袭来之前,及时地疏散了参加暴动的党员和群众,赶来和于震海他们汇合
山子、玉子、中子、宝田研究决定,剩下的七十几人的队伍要保存住,不能到山外去碰拥有机枪大炮的强大敌人,伤员要隐藏在深山夼的小村、山庵、庙观里,用土方土药治伤,高玉山带几个人去寻找其他的特委负责人、县委负责人联系于震海把队伍分成四个小组,白天分头爬到陡峭的山峰上,向下掀大石头,发出轰轰隆隆的响声,传出一二十里之外,犹如放大炮;夜晚在属官产的山林里放火,火焰烤红云天,几十里外望得见;又使道士、和尚、看庵人及进山割草、砍柴的庄稼汉,出山去传扬:暴动的大部队在山里练兵,有几千人马
以便吸引敌人的兵力进山里清剿,使同志们和群众少受损失
果然,敌人不断派兵进山围剿,但他们不识地理山形,又不知暴动队伍的虚实,只能在外围转转,不深入到丛山大夼里来
山菊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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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八天就这样过去了,不见高玉山几个人回还,秘密联络站传来的消息越来越少了,外面的情况究竟如何不清楚,天越来越冷,在大山里坚持活动,困难越来越多为此,于震海将部队交给孔居任、刘宝川和伍拾子等人带着,他和宝田几个人,分头摸出山夼,奔往各地打听消息
于震海先进入牟平县境,到了上口、盘石、花家疃一带村子,从这往南,过了黄垒河,向西南深人海阳县夏村周围村落,又折向东面的上夼、垛崮山周围的白沙滩一些地方,从南黄集、浪暖口过了黄垒河,回到文登县内昨夜傍晚,来到孔家庄他每次进村,都是黑夜,找他曾到过的秘密联络点和地下党同志家,听到、看到的都是敌人的残酷暴行,同志和群众许多人被抓被杀,却没有找到一个负责人……
当他来到他熟悉的孔家庄时,这半个月前经历过一次革命的战斗洗礼的大集镇,又处在险恶的白色恐怖里土皇帝孔庆儒父子威风凛凛地回来了,而满街的墙上,贴着刀铡共产党人的布告,悬赏捉拿赤匪的通缉令一连大兵驻在镇上,冷枪时时起,惊狗慌慌吠
于震海摸到丝坊女工、地下党员凤子的住地他正在端量不高院墙,观察周围的动静,门却无声地开了,有人一把拉住他,正是凤子
凤子的出现并非巧遇,前天夜里她也是这样接刘宝田的这几天,夜里她很少睡觉,老是在院里听动静,就是躺在炕上,也是和衣侧着耳朵……孔家庄情况很快搞清楚了原来被抓走三个党员,孔庆儒一回来,就抓走十六个人,其中有党员,有参加暴动的群众,有同志的亲属,好儿和玉山的父亲高德宽也在其中,都关在区上凤子和几个没暴露的党员、可靠群众,正想法子保释他们丁立冬早回到区公所里当兵,同凤子接上头,帮助营救被抓的人
于震海和风子商量了好半天营救的办法,如何和孔秀才周旋的计策,也不知他心里装的事太多,没有听清楚,还是他顾不上这件事,当凤子说起他哥于震兴已和寡妇小白菜萃女成了亲,他一点反应也没有……本来震海计划夜里去赤松坡找江鸣雁父女,但他胳膊上受的枪伤,虽然没有伤着骨头,可老用土药对付,他又时常活动,一直不见好转凤子利用夜幕的掩护,带他到济仁堂找冯先生医治……这才得悉,桃子为救三名重伤员来请冯先生,因为孔庆儒已派岗哨监视,&ot;鬼见愁&ot;脱不开身,桃子只好带着药物,迅疾赶回桃花沟去了……
这就是于震海这些天经历的简略情形但他对媳妇的回答,还要简单,说:&ot;突击大队没有救出珠子、赤杰他们,和敌人打了一宿,撤退深山里啦!我到各地走了一遭,都损失不小,暴动是失败啦!可咱们不能泄气,活着就要报仇,雪恨,积攒起力量,再把红旗打起来,暴动到底!&ot;
桃子趁向针鼻换线的工夫,看了丈夫一眼,继续缝补着衣裳……夫妻俩坐在西间炕上,桃子靠近炕里的窗台处,就着窗台上的油灯,做针线
震海坐在炕沿上,身子依泥坯墙壁,两只大手掌着炕席慈祥的母亲为了儿女能把心分成几瓣使唤,何况又是三嫂这样精明细心的母亲呢!当女婿一进门,不管有多少纷杂忙乱的事情要他们做,时间、形势多么紧迫、困难,三嫂就开始山菊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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紧张地计划,还是安排出地方和空间,让女儿和丈夫能在一起待待,哪怕是一会儿时间也女好
这时候,三嫂叫丈夫守住厢房的伤员,小菊搂着她兄弟狗剩在东房间炕上睡觉,而她自已,则坐在院门外的冰凉的石头门枕上,强睁着缺眠的网血丝的机警的眼睛,一会儿望望村外的幽暗的远山,一会儿看看寂静的左邻右舍
&ot;还有哪?&ot;桃子轻声问道
震海没回答,叹了口气
&ot;问你哪!&ot;她的声音是那样柔和,充满了醉人肺腑的温情
震海的头仰靠在墙壁上,闭上眼,嗓子沙哑地说:&ot;还用问?想象得到……&ot;他指的是碰到的同志和群众惨遭的损伤,而桃子也想听听丈夫本身的遭遇其实,这也不用多说,就从她手中正缝补的这件灰棉袄上,她什么想不到啊!和亲临其境能差多少!
这件棉袄是暴动前夕三嫂为震海赶做的,交给伍拾子捎给他的里表都是自制的结实的粗布仅仅半个多月,袄里已经千疮百孔,破烂不堪了从上面大大小小长的、方的、圆的口子、窟窿,桃子想象得出,哪是刺刀挑的,哪是荆棘撕的,哪是子弹穿的,里面外表上的血渍血道,分得出哪是从别人身上溅的,哪是他自己身上浸的……桃子的心禁不住收紧,猛抬头看着丈夫,看着丈夫!
他,那方圆的大脑瓜,头发茬很长了,脸腮凹下去了,颧骨凸出来,面皮稀松,杂乱的胡茬茬随意地长着最突出的是两个大眼窝,侧面的灯光都照不见闭着的眼皮了
几年了,桃子也记不清了,自从她丈夫破房冲出敌人包围离家之后,他们夫妻在一个炕上待着,这是第二次第一次,是去年年关,震海和金牙三子去东北躲险,先前李绍先和丁赤杰安排他来向媳妇辞行,也是在这西间的炕上当时,桃子刚从文登城牢房保出来,一身刑伤,重病垂危,为不使丈夫见到自己的惨相,桃子连灯也没让点夫妻俩在黑屋中,流着泪,把手放在一起……暴动开始后,桃子为送情报同原以为早死了的丈夫在赤松坡他们成亲的家院邂逅相会,军务紧急,很快就分开了不过,对桃子来说,这就够了!非常满足了!很幸福了!虽然夫妻不能马上在一起,还要先收拾敌人,后收拾家,她还不能暴露,仍要回山庵去住,但她的丈夫活着,她的孩子的父亲活着!她为他和他的事业献出了一切,终于看到胜利的光亮了!她和假丈夫待的日子比真丈夫还长得多,她的女儿一直不认识真爹,会学话就叫的假爹啊!这一切的难堪、不幸、不正常,就要过去了!暴动,解放,对桃子来说,比一般受苦人,切身的利害更大啊!当她今天见到珠子、先子等人被害,孔秀才又活着回来了,预感到暴动失败了,她的悲恸,受的打击,是何等的沉重,何等的残酷啊!桃子再也想不到,她第二次和丈夫相会在母亲家的西炕上,竟又是此情此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