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ldo;玲玲,我想给你说过事。&rdo;
她就问:
&ldo;说啥儿?&rdo;
我叔突然说:
&ldo;他妈的,还不如咱俩好。&rdo;
玲玲怔着了:
&ldo;好啥儿?&rdo;
我叔说:
&ldo;都是结过婚的人,快死了的人,想好啥儿就相互好啥儿。&rdo;
玲玲就又吃惊地望着我二叔,像望着一个她不相识的人。
下半夜,冷得很,二叔的脸上有些青,热病的疮痘在那青里像埋在冻土里的石头粒。玲玲望着我二叔,二叔也望着她,他们的目光在月光里碰着撞着响。到末了,末了她顶不住叔的目光了。二叔的双眼像是两个黑洞样,要把她整个人儿活活吸进去。她就不得不把头又重新低下去。
&ldo;丁亮哥,你忘了小明是你亲叔伯兄弟呀。&rdo;
&ldo;要小明对你好,我就没有这想法。&rdo;我叔说:&ldo;可小明对你不好呀。还打你。宋婷婷对我那么不好我都没动手打过她。&rdo;
&ldo;好坏你是他哥、他是你弟呀。&rdo;
&ldo;啥儿哥呀弟的,你我都是快死的人。&rdo;
&ldo;别人知道会剥了你和我的皮。&rdo;
&ldo;剥去吧,反正你我都是快死的人。&rdo;
&ldo;别人真的会剥了你我的皮&rdo;
&ldo;反正都是快死的人。别人知道了咱俩一块死掉就行了。&rdo;
玲玲就又抬头看着我二叔,像要认清我二叔是不是他说的那种说死就死的人。她就看见我二叔白天泛青的脸上现在不青了,在模糊的影里是一团模糊的黑。然在那模糊里,二叔说着话,从他嘴里喷出的热汽浓浓的白,全都喷在玲玲的脸上了,像蒸汽样暖着喷在了她脸上。
玲玲问:&ldo;你死了会和我埋在一块吗?&rdo;
我叔说:&ldo;巴不得能和你埋在一块儿。&rdo;
玲玲说:&ldo;小明对我说,说他死了都不会和我埋一块。&rdo;
我叔说:&ldo;我巴不得和你埋到一块儿。&rdo;
说着叔就往玲玲身边动了动。
叔就把玲玲试着抱住了。先抓了她的手,后来把她抱住了。像抱一个找了半辈子家的羊羔儿,紧紧地抱,怕她反悔跑了样。她也由他抱,往他怀里轻轻地偎。夜已经快要深透了。深透了天便要明亮,就要到了第二天。平原上这个时候的静,能听到夜气的流动声。背荫地上积的雪,这个时候要往死里冻。雪冻声,像无数无数的冰粒在天空走动着,微细细地撞到楼墙上,跌下来落到我叔和玲玲的身子上,和周围的地面上,哗哗哩哩响。
他们就那么偎着坐一会,没说话就都从地上起来了。
没说话,就往灶房边上的一间屋里走去了。
灶房边上有一间屋,仓库屋,放了热病病人的粮食和杂物。他们没说话,就往那间屋里走去了。
那屋里暖。到了那里他们就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