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收回思感网,暗叹一口气。
难怪绝色在浪人城没有察觉到我和大黑球的存在,痛失干掉我们的良机,此刻我深有同感。
思感神经是透过对感应网上能量的结构、变异、位置的变化、形态,凭经验和识见,作出最接近事实的分析。例如大黑球在网上某处与敌动手,我因熟悉大黑球的能量动态,可以辨认出是大黑球,但不是真的看到他。故当他处于常态,混杂在以千万计的阿米佩斯人中,又经我即将体验的“物身改造程序”变化了真身的官能,想纯从能量形态去分辨出谁是大黑球,与大海捞针差不了多少。
但奇怪的是连他的飞船也没有影迹。
“呵!”
我飞进了圆筒形入口,一股能量立即紧攫着我。甜心柔美的声音在我耳边呢喃道:“欢迎你成为汤姆隆那丹城的快乐人,在这里没有过去,没有将来,只有现在。当你从城门的另一端飞出去后,你将是全新的生物,过去于你来说没有任何意义。开放你的神经,开放你的心,开放你的身体。”
我在直径十个身长的圆形长廊缓缓飞行,不住深入,陷身圆门充满色光如幻似真的天地里,粒子有组织地一浪一浪冲击着我物质的真身,改变我的分子结构,大幅增加水分子的含量。
这是一场进化的脱衣秀,时间不住往过去调拨,一层又一层剥掉进化的“衣服”,最后剩下的就是“赤裸裸”的“人性”,于我这个人类来说,尤具深刻的意义。对阿米佩斯人来说,只是化身为人类的超卓技术和手段,于我则是重返五千多万年前的银河人状态,变回那时受爱恨和欲望支配的伏禹。
血液重新在我体内滚动,皮肤充满感觉,所有感官从极子能量的层次恢复到物质的水平,感受的奇异,不是任何语言能形容其万一。
难怪大黑球甫离开隆达美亚的海洋囚室,第一个想到的地方就是这里。他千辛万苦改造自己为阿米佩斯人,为的也是这个玩意——人类独有的经验。
我为人类的生命形式感到骄傲,可惜只有我一个人默默偷欢。
每深进些许,我便变化了一点儿,生理和心理均被改变,感觉愈来愈熟悉,充满着得而复失的欢娱。这样全新体验的“度假”,是我事前没想过的,别开生面。
忽然间我充满了生趣,不论是找寻大黑球,又或为锋原找寻采采献上定情珠,都不是苦差而是乐事。
我就像飞过时光和进化倒流的神秘通道,在平凡和超卓、卑俗与神圣的交叉点翩然起舞,现实与逝去的梦,一时间已难分彼此。
第二卷第七章危险生物
我飞越一道大河,高临一望无际的草原,心中忽发奇想。我现在的情况就是不论如何闯祸闹事,都不会有什么负担不来的后果,大不了一走了之,谁能奈何我?
心中同时响起芙纪瑶的话——在宇宙漫无止境的时间尺度下,凡是不受禁戒的东西,始终会发生。一阵惊惧栗然涌上心头,我会不会变成这样完全失去自制的生物,应验奇连克仑的预言,当我失去一切希望,将变成残忍好杀的生物,将怨愤发泄在毁灭和破坏上?
我专拣僻静无人处飞去,让自己多点儿思索的空间。或许因变成另一个人,又经返祖的改造,令我更能反省自身的情况。
奇连克仑正是不受禁戒的生物,不过他仍有一个明确的目标,未致完全失控,但在达致目标的手段上则没有任何顾忌,甚至灭掉我们全人类。我现在走的是不是奇连克仑的旧路呢?所以他说终有一天,我会步上他的后尘。
此时警兆忽现,思感扩展,一个阿米佩斯人显现在思感网上,正朝我飞来。
我暗吃一惊,不是因此人以我为目标追来,而是一时间我竟没法掌握他的虚实。换作是以前微子级的我,只会当他是一般的好手;现在的我,却看穿他大不简单,肯定是能深藏不露伪装普通好手的高手。
如此的一个生物,理应纵横宇内,为何竟会到堕落城来混?
“锋原!”
我好奇心大起,往下落去,踏足一道小溪旁的石上。溪水清澈,令我有大喝几口的冲动,看看水质和圣土的水在味蕾上有何分别,再次享受水化为血,又或变成汗排出体外的原始感觉。同一时间,我机警地把能暴露我身份的梦还和定情珠,放入脚下的泥层内,再以能量封闭。
来人在上方掠过,降落小溪对岸,是个高个子的阿米佩斯男性,戴着圆形的精巧细框的眼镜。
我的天!是眼镜。即使在我们银河人的时代,这玩意早成为历史文物,偏是这家伙故弄玄虚地配上一副。我不得不承认他戴得颇好看,眼镜微妙地改变了他的外观,使他尖削的脸庞多添几分秀雅的书卷气,棕色的小眼睛变大了,薄唇片看来也没那么轻浮,让他在整体上带点儿滑稽惹笑的魅力,尽管我晓得表里绝对不一。
他的衣着更勾起我强烈的怀旧感触,是古时圣土曾流行的条纹燕尾礼服,剪裁得体,头上再加一顶高帽。此君的出现,令一切荒诞起来。就像上参无念、漠壁级的高手,到这里来扮小丑,而目标则是我这个假锋原。
他夸张地揭帽,做个九十度鞠躬的见面礼,到帽子回到头顶,另一手托托眼镜,似在调校焦点,脸上露出一个古怪的表情,干笑道:“大名鼎鼎的鬼谍,我的老拍档,世事往往出人意表,谁想得到你仍能活着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