苗皇后听得微怔,旋即轻笑,柔声道:“陛下不怕臣妾趁机在您身边安插亲信吗?”
“安插便安插吧,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夫妻之间哪有什么好隐瞒的事情,”高祖失笑道:“若是连患难夫妻都信不过,那天下之大,朕还能信得过谁呢?”
苗皇后不想他会这样说,当真是怔了一怔,不觉想起从前二人刚成婚时候的光景,新婚燕尔,情意绵绵,当然是极好的。
可是时光匆匆,他英武之气不减当年,自己却华发早生,再不是当初青春曼妙的苗姑娘。
她心下乍暖还寒,有些涩然,又有些感慨:“我老了。”
高祖笑,死过一次的人,对于情爱和男女肉欲早没有那么在意,侧过脸去看一看她,笑道:“我也老啦。兰秋,我比你还大两岁,你忘了?”
他笑起来的时候,眼角难免有皱纹浮现,较之年少时,脸上也不免有风霜峥嵘之色,的确都不是当年了。
苗皇后闻言失笑,心头却是暖的,用力挽住他的手臂,一道走进了凤仪宫。
留在宫中的宫人内侍听闻皇帝接了皇后还宫,早喜得不知如何是好,眼眶里含着泪到殿外迎接,乌压压的跪了一片。
苗皇后少见的有些羞赧,将手臂从丈夫臂弯里抽出,短暂的失落怅然之后,脸上便浮现出温和得宜的笑容:“都起来吧,又不是第一次见,何必行这么大的礼?”
话音刚落,便有一大一小两个孩子从殿内跑出来,不约而同的将她抱住,哭泣道:“阿娘!”
苗皇后有两儿一女,长子安国,十七岁,幼子定邦,今年才九岁,只看名字便可知道当初栾正焕的志向,女儿叫栾娇娇,序次在两个儿子之间,今年十二岁。
都是自己身上掉下来的肉,哪有不惦念的道理?
苗皇后爱怜的拥着两个孩子,仔细瞧了一遍,见精气神都还不错,这才略松口气,又忽然想起另一事,忙道:“只瞧见我了不成?怎么都不叫你们阿爹?”
两个孩子脸上显露出几分不情愿来,栾定邦别过脸去不看父亲,栾娇娇闷闷不乐的撅着嘴,赌气说:“我们眼里有阿爹,阿爹眼里却未必有我们,还跟狐狸精一起欺负阿娘,我们才不理他!”
栾正焕很宠爱这个女儿,栾娇娇也不怕他,之前苗皇后被送出宫外,她几次三番去找父亲求情,最后大吵一架,父女俩不欢而散,现在见了还是很不高兴,说话挤兑父亲。
苗皇后怕皇帝生气,忙拉了她一把,道:“什么狐狸精不狐狸精的,小女儿家家说话这么难听,秦氏是你的庶母。再说,你阿爹已经同我道歉,也把她赶走了,快别气了。”
栾娇娇听得眼睛一亮:“阿爹把狐狸精赶走了?”
栾定邦也扭过头来,目光亮闪闪的看着父亲。
苗皇后头疼道:“你这耳朵怎么长的,只听自己想听的?后半段听得倒是真切,前边的怎么也不跟着听听?”
“庶母怎么了,不都是小老婆吗,有什么说不得的?她当得小老婆,我说不得?难道她是相中了阿爹这个人才高高兴兴来当小老婆的?还不是想攀附权贵!再则,阿爹身边的妾侍又不止她一个,我为什么不说别人只说她?”
栾娇娇叉着腰说完这一席话,翘得老高的尾巴就暂时放下去了,屁颠屁颠的跑到父亲身边,亲亲热热的挽住他手臂:“阿爹,你把狐狸精赶走了?你真是英明神武,早就该这么干了!真好!”
高祖忍俊不禁道:“你变脸也变得太快了吧?”
栾娇娇理直气壮道:“阿爹好,我当然就笑脸相迎,阿爹不好,我脸色当然也不好看。阿娘生我一场,她受了委屈,我不帮她,难道要帮外人吗?”
高祖听得暗奇,便问她:“你阿娘是你生母,可我也是你生父,你怎么帮她不帮我?”
栾娇娇认真道:“因为这件事是阿爹做错了,阿娘没错啊!哪个做的对,我就站在哪边。阿爹是皇帝,没有人敢指出你的过错,我再不帮阿娘,她不就是孤零零一个人了?”
高祖假意板起脸来,斥责道:“放肆!”
栾娇娇见状,就松开挽着他手臂的手,像是一头刚长出犄角的小犀牛一样,气势汹汹的瞪了回去:“我哪里放肆了?我说错了什么?维护自己的母亲有错吗?还是说阿爹被我戳到了痛处,恼羞成怒了?圣人说知错能改、善莫大焉,我看阿爹是一点都不打算当圣人了!”
高祖听得忍俊不禁,面色怒色消去,伸手去摸了摸她脑袋,感慨说:“真是我们家的狴犴啊。”
栾娇娇气哼哼的把他手拨开,说:“狴犴是什么?”
“我知道!”栾定邦兴奋的说:“就是龙生九子中的第七子,据说急公好义,明断是非,衙门门口就有!”
高祖赞许的对着他点了点头:“书读的不错。”
栾娇娇听出那话是在夸自己,脸上不禁显露出几分得色,抬着下巴去看父亲,就见他也正笑眯眯的看着自己,立时就猜到他刚才是在诈自己,便羞恼起来。
“阿爹真讨厌,不理他了!”她挽着苗皇后的手臂往殿中走:“阿娘,我们先进去。”
说完,跟栾定邦一左一右搀扶着苗皇后进了内殿。
高祖见状,不禁摇头失笑,空间里几位皇帝也是忍俊不禁。
嬴政颔首道:“这小姑娘倒是很有孝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