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机关的缔造者是前任家主唐竹仪,其人遗照倒扣在那儿呢,多俊美的男人啊,一看就有强迫症!所以最合理的解释是:几十年历史的老玩意儿坏了。“……”唐缈绝望地跌坐在地,大口地喘着气,冷汗遍布全身。多糟糕的结局,姥姥啊姥姥,你能预知这些吗?你不是自己曾经试过吗?你居然马失前蹄!……唐画察觉到唐缈情绪不对,摸到他冰凉的手指,紧紧牵住,语气里透露着担忧:“缈?好吗?”……这个小妹妹,她的躯体残疾,心却是温柔圆满。唐缈回握她的手,哑声说:“我很好。”唐画便开始提自己的事:“乌龟,那边。”唐缈花了许久才反应过来,原来在说淳于扬送给她的小金钱龟,那确实好几天没看见了。“小乌龟怎么了?”唐画拉着他往前走,到祠堂的另一个位置,与机关铁环的距离顶多两三米,跺脚说:“下面!”“什么?”唐缈问,“你的意思是小乌龟在地底下?”“嗯!”不、不会吧……唐缈扶额蹲下,心想这可怎么搞,这地底下是他妈中了邪了?机关铁索在里面卡着也就算了,小动物跑去凑什么热闹?这他妈死到临头了,还白搭一条命!“我搞不出来。”他坦率地说。虽然黑灯瞎火看不见,但耳朵里很快传来了唐画的嚎哭声,对于小孩子来说,哭永远是最有力的武器。唐缈只能改口:“行行行你先别哭!等天亮了,我把你那可上九天揽月,可下五洋捉鳖,谈笑凯歌还的大心肝淳于扬哥哥请来挖洞,保证一小时之内把乌龟挖出来怎样?”他说这句话时,根本没料到淳于扬已经悄然走到他身后,相距仅七八米,而且那孙子还带着夜视镜。唐画当然知道淳于扬来了,但她没必要次次都说呀,何况她正嚎啕着呢。于是,当唐缈许诺完毕,低头转身说要把毒水深沟机关损坏的事情告诉外面那几个人时,便迎面撞上了淳于扬的身躯。单方面讲,即从唐缈的角度来讲,这是他清醒时和淳于扬的转机之二唐缈的心砰砰乱跳,终于从淳于扬的指缝中找到了自己的嘴巴:“什、什么?”“别告诉他们。”淳于扬重复。“为、为什么?”“从现在开始你得听我的,”淳于扬耳语,“必须要摆脱他们了。”唐缈楞楞地望着前方。他的眼睛其实早已适应了黑暗,通过放大的、漆黑的瞳孔,他能看到身侧的影子——他比他高半个头,感觉上却像高无数倍,大到压迫。……摆脱他们?或许应该首先摆脱你吧?“你脸上是什么?”唐缈问。“一种红外线设备,能把你看清楚些。”唐缈颤抖了一下,因为淳于扬突然把手放在他的后脖子上,后脖颈是凉的,而手很烫。“别告诉他们机关坏了,就让他们蒙在鼓里。”“可是……会死人的。”唐缈说。“天天都会死人。”淳于扬说起“死人”两个字,平静得仿佛在谈论天气。“死在唐家?”“或许这就是姥姥的本意。”淳于扬轻笑,但短促的笑声里一点儿笑意都没有,“你没听司徒湖山说么?姥姥年轻时杀过许多人,她并不害怕死人,也许为了保护这个家族,她还愿意多制造几个死人。”“你怎么……”你怎么知道姥姥的意思?“我心有灵犀。”“你是什么人?”唐缈忽地问。“我是同伙。”“谁?”“你的同伙。”“可是……”淳于扬在他耳边说:“到里面商量。”唐缈把他推开。他感到头晕、心口发闷,一半因为烦躁,一半因为淳于扬指尖传来的温度,那温度沿着脊髓往下传播,叫人忍不住要逃。“别烦我了,”他虚弱地说,“性命攸关的事怎么能不跟人家说呢,就算是贼,只偷一把钥匙也罪不至死吧。”这时淳于扬突然手臂一挥做了个动作,从常识来推断,是把脑袋上的夜视装置迅速取下了。他刚把那玩意儿塞进挎包,火光便照亮了祠堂小院,原来是司徒湖山、周纳德和离离他们等不及,举着火把前来察看情况。“晚了。”淳于扬低声道,“你错过机会了。”“出什么事啦?”司徒湖山迈进门槛,嗓门隆隆的在祠堂四壁间回荡。事到如今,唐缈不再隐瞒,回答:“机关坏了。”司徒湖山的脸顿时变了颜色:“啊?怎么就坏了?!”他三步并作两步地跑到跟前,唐缈指着原本藏在青砖下的铁环给他看,又指向那段铁索:“像是卡住了,怎么都拉不动。”司徒湖山不信,给周纳德使了个眼色,两人便一起抓住铁环向后拉,挣得满脸通红、满脖子青筋、恨不得把吃奶的力气都使出来了,仍然毫无动静,不由得不信。“这就是关闭毒水深沟的机关?”司徒湖山再次求证。唐缈点头。“没骗我?”是真的,他从唐缈的表情里看出来了。“没别的地方可以关?”当然没有,就算是盏灯泡也不过一个开关,难不成唐竹仪早在几十年前还有心情弄双开双控?“这可怎么办?”司徒湖山在铁环附近苦闷地踱来踱去,破旧不堪的胶鞋底发出吧嗒声。周纳德考虑片刻,将火把插在高处的砖缝里,简洁地说:“那同志们,挖吧!”说着徒手将脚下青砖一块一块掀开,将砖块下方的泥土暴露在空气中。是该挖出来看看情况,司徒湖山闻言赶紧帮忙。砖块铺设年深日久,下边那一层约五六公分厚的泥土被压得平整结实,好在重庆气候温润,尤其是夏季多雨地面返潮,还不至于板结得无法刨开。撬开了砖,挖走了泥,却惊疑地发现泥土底下居然还是石头!他们只好花时间寻找更称手的工具,扩大挖掘的面积,但越挖越是心寒,原来那不是一小块石头,是一大块,铁链从石头上的一个直径和茶杯口差不多的、漆黑的小洞中穿出。由于只看到石头暴露在外的一点儿,他们不能判断它的形状,只知道单单从这一面来说,它是平的。就算那是一块石板吧,可它有多厚呢?面积有多大呢?如果它只厚约一两寸,占地一两平米,那还有被挪开、敲碎的可能;可如果它厚达数尺呢?如果它是长条石的一部分而那石头重达数吨呢?唐缈没来由地想起了阳山碑材,那块巨石位于南京汤山,高七十八米,重三万吨。明成祖朱棣抢了侄儿朱允炆的皇位后,为了笼络人心,打算在南京为老爹朱元璋竖一块功德碑,于是征用了无数民伕,用万人坑里累累白骨的代价去凿那块石头,最后也没能把碑竖起来。因为那简直不是石头,而是一座山,太重太大,以明代的工程学水平根本无法运输,即使到了今天依旧困难重重。有些人好大喜功到想要逆天,最终还是被自然规律扇了一巴掌。唐竹仪大约是一九三七年至一九四零年之间制造这个机关的,那时候对建筑用石料的加工、切割水平不比明代高明,依靠火烧水泼,用錾子凿,估计切不出什么薄如蝉翼的石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