鲁迅评传
书,于是v次长,0参事,〗处长,都变成考古家了。大家把所赏识的东西都留了下去。他们把这些档案分成&ot;保存&ot;和&ot;放弃&ot;两种,保存的留在博物馆和
北京大学图书馆,不要的部分,还是散放在午门的门楼上,他们还邀请有关的各部派员会同再行检查,于是各部派来的穿洋服的留学生,也都变成考古家
了。经过这回检査的后文,还是把不要的部分留着。因为傅总长是深通&ot;高
等做官学&ot;的,他知道万不可烧,一烧必至于变成宝贝。那些废纸,直到历史博物馆自行卖掉之后,又掀起了一阵神秘的风波,说这些档案都是国宝了。
因小喻大,那时,中国政府当局的处事,便是如此的。鲁迅的结论是这样:&ot;中国公共的东西,实在不容易保存。如果当局者是外行,他便将东西糟完,倘是
内行,他便将东西偷完。而其实也并不单是对于书籍或古董。&ot;1
从历史观点来解剖政治社会,原是中国士大夫的传统手法,所以唯物史观的论据,在中国不一定得之于马克思派的学说。儒法两家,原是注意社会的经济条件的,自古是唯物论派的见地。唯心论的观点,从印度东来,虽风靡一时,但宋明理学家即复归于儒家,而明末清初,那几位经学家,如黄宗羲、顾亭林、王夫之,都是史学家,其解释世变之迹,远在马克思之上,也在马克思之
前。鲁迅一生所欽佩的现代史学家夏曾佑,他便是接受达尔文进化论最早的一个学人(唯物史观也可以说是达尔文的进化学说在人类社会的适用〉。所
以鲁迅的政治观,早年已经成熟;他理解中国社会的黑暗面,自比马克思学
院的继承人,深刻得多。
一九一八年,鲁迅替《新青年》写《随感录》,巳经着重政治病态的诊断。其中有一点说:&ot;中国社会上的状态,简直是将几十世纪缩在一时:自油松片
以至电灯,自独轮车以至飞机,自镖枪以至机关炮,自不许&39;妄谈法理,以至护法,自&39;食肉寝皮&39;的吃人思想以至人道主义,自迎尸拜蛇以至美育代宗教,都摩肩挨背的存在。这许多事物挤在一处,正如我辈约了燧人氏以前的古人,拼开饭店一般,即使竭力调和,也只能煮个半熟;伙计们既不会同心,生意也自然不能兴旺一一店铺总要倒闭。&ot;2他们身历的世代以及中华民国的政治史,就是这样一种社会文化所产生出来的(从他的祖父那套读高头讲章的八
1《鲁迅全集》第3卷,第550页《鲁迅全集》第2卷,第64页。
股头脑到鲁迅的写实主义小说,其间也有几个世纪的文化距离)。
鲁迅当时曾引用了一位政论家黄郛〔麿白)的话:&ot;七年以来,朝野有识之士,每腐心于政教之改良,不注意于习俗之转移;庸讵知旧染不去,新运不生:事理如此,无可勉强者也。外人之评我者,谓中国人有一种先天的保守性,即或迫于时势,各种制度有改革之必要时,而彼之所谓改革者,决不将旧曰制度完全废止,乃在旧制度之上,更添加一层新制度。试览前清之兵制变迁史,可以知吾言之不谬焉。最初命八旗兵驻防各地,以充守备之任;及年月既久,旗兵巳腐败不堪用,洪秀全起,不得巳,征募湘淮两军以应急:从此旗兵绿营,并肩存在,遂变成两重兵制。甲午战后,知绿营兵力又不可恃,乃复编练新式军队:于是并前二者而变成三重兵制矣。今旗兵虽已消灭,而变面换形之绿营,依然存在,总是二重兵制也。从可知吾国人之无彻底改革能力,实属不可掩之事实。他若贺阳历新年者,复贺阴历新年;奉民国正朔者,仍存宣统年号。一察社会各方面,盖无往而非二重制。即今日政局之所不宁,是非之所以无定者,简括言之,实亦不过一种&39;二重思想7在其间作祟而已。&ot;1鲁迅补充着说:&ot;此外如既许信仰自由,却又特别尊孔;既自命&39;胜朝遗
老、却又在民国拿钱;既说是应该革新,却又主张复古;四面八方,几乎都是二三重以至多重的事物,每重又各各自相矛盾。一切人便都在这矛盾中间,互相抱怨着过活,谁也没有好处。&ot;2大抵五四运动前后的有识之士,都有这样的觉悟。他在另一段随感录中,说到民族根性造成之后,无论好坏,改变都
不容易的。他引了法国彭氏(!出。)的话:&ot;我们一举一动,虽似自主,其实多受死鬼的牵制。将我们一代的人,和先前几百代的鬼比较起来,数目上就万不能敌了。&ot;他说:&ot;我们几百代的祖先里面,昏乱的人,定然不少;有讲道学的儒生,也有讲阴阳五行的道士,有静坐炼丹的仙人,也有勾脸打把子的戏子。所以我们现在虽想好好做&39;人,,难保血管里的昏乱分子不来作怪,我们也不由自主,一变而为研究丹田脸谱的人物:这真是大可寒心的事。&ot;3
12《鲁迅全集》第2卷,第64‐65页。同上书,第33页。
鲁迅评传
四鲁迅风
一他的创作艺术
鲁迅的作品中,有短篇小说《阿0正传》(也只能算是短篇小说)、杂感文、散文诗、小品散文,都有他的特殊风格,时人称之为&ot;鲁迅风&ot;。冯雪峰说到鲁迅在文学上的特色:&ot;首先,鲁迅先生独创了将诗和政论凝结于一起的
杂感,这尖锐的政论性的文艺形式。这是匕首,这是投枪,然而又是独特形
式的诗!这形式,是鲁迅先生所独创的,是诗人和战士的一致的产物。自然,
这种形式,在中国旧文学里是有它类似的存在的,但我们知道旧文学中的这
种形式,有的只是格式和笔法上有可取之点,精神上是完全不成的,有的则在
精神上也有可取之点,却只是在那里自生自长的野草似的一点萌芽。鲁迅先生以其战斗的需要,才独创了这在其本身是非常完整的,而且由鲁迅先生自
己达到了那高峰的独特的形式。&ot;1这种风格,不独他的杂感文如此,散文诗和他的短篇小说也是如此。它在形式上的特点是&ot;简短&ot;而&ot;凝结&ot;,还能够尖锐得像匕首和投枪一样;主要的是他在用了这匕首和投枪战斗着。&ot;狭巷短兵相接处,杀人如草不闻声。&ot;这是诗,鲁迅的杂感也是诗。
他自己在《热风》的题记中,也说到他自己的文章风格。他说:&ot;但如果凡我所写,的确都是冷的呢?则它的生命原来就没有,更谈不到中国的病症究竟如何。然而,无情的冷嘲和有情的讽刺相去本不及一张纸,对于周围的感受和反应,又大概是所谓4如鱼饮水,冷暖自知,的;我却觉得周围的空气太寒冽了,我自说我的话,所以反而称之曰&39;热风,。&ot;2他是不愿承受&ot;冷静&ot;那
评价的,所以有这番说话。他确乎不是个&ot;冷静&ot;的人,他的憎正由于他的爱;他的&ot;冷嘲&ot;其实是&ot;热讽&ot;。这是&ot;理智的结晶&ot;,可是不结晶在冥想里,而结晶在经验里;经验是&ot;有情的&ot;,所以这结晶是有理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