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车刚开起来的时候,车厢里还有很多人在哇啦哇啦地讲话,等开过一段之后,整个车厢基本就悄无声息了,醒着的人寥寥无几。因为这班列车是当天早晨第一趟,起早赶车的人们正好趁这个时间补个觉。
那个身着胭脂色旗袍的婀娜女子,身子一如刚落座时挺得那样笔直,手中正捧着一本《桃花扇》,蛾眉轻蹙,认真品读着。
坐在她身旁那个二十五六岁的强壮男子不时扭头看她。
“师妹,离下车还得有一阵呢,靠着坐,能舒服点。”那男子将自己的外套脱下,放在女子身后,小声提醒道。
那女子转头看了看男子,轻声道:“谢谢师哥。”然后便继续看书了。
男子见状,皱了皱眉,犹豫了一下,说:“我真是不懂,这书有什么好看的,全书的词儿都能倒背如流了,看它还有什么乐趣?”
“书读百遍其义自见,这经典之中的经典,若不读个上百遍,是体会不到其中的真意的。”女子轻声道,并未抬头。
男子只能摇头叹气。
程卫风此时看了眼傅清峋,她也在读书,手里捧着的,是莎士比亚的《仲夏夜之梦》。也和那名女子一样,身子和靠背之间空着一段距离,坐得笔直,宛若一根亭亭玉立的翠竹。
想着那男子方才的动作,他也想把外套脱给傅清峋靠着,西服纽扣都已解开两颗,又生生停下了。他也摇了摇头,叹了口气。
“小小年纪,总叹什么气啊?”傅清峋一直都能够感受到程卫风不时落在自己身上的目光,他的目光既不炽热灼人,也不冰冷彻骨,就像是一根羽毛从肌肤上轻轻划过,所经之处带起片片温柔的涟漪,留下丝丝抓心的痒意。很轻,却有些令人承受不住。于是,她寻了个话头,设法错开这个眼神。
程卫风面上一喜,小声道:“师姐,等回了姑苏,我请你看戏啊?听说姑苏昆曲的第七代传人巡演回来了。”
其实傅清峋早已看出车厢里后上来的那十几个人多半是戏班成员,虽然并不能明确知道他们是哪个戏班的,但是从他们的口音和行程中,也能猜个七七八八。
“你不是一直闭目养神来着,又是如何看出来的?”傅清峋小声道。
程卫风一噎,想了一会儿,方道:“师姐不是一直在看书,又怎知我在闭目养神?”
傅清峋脸色微微泛红,将身子朝车窗处侧了侧,左手执书,右手拄着头,只留给他一个后脑勺。
又过了一会儿,安静的车厢里突然发出“咔哒”一声,程卫风回头望去,是一名推着茶水车的乘务人员走进车厢,好像是顺手把车厢的门落了锁。正在这时,车厢的另一头也发出了同样的声响,程卫风再次转头去看,是一个乘客打扮的人锁上了车厢的另一个门。他立刻警惕起来,轻轻踢了下阿志。
推着茶水车的“乘务员”突然从推车里摸出一把□□,另一个人从腰间拔出匕首,两人异口同声地大喝:“抢劫!把值钱的东西都拿出来!”
车厢中正在酣睡的乘客犹如突然听见猫叫的老鼠,瞬间清醒,在车厢中发出乒乒乓乓的声响。当看到黑洞洞的枪口和锋利的白刃时,又变得呆若木鸡,一动都不敢动。
“快点儿的!把值钱的都拿出来!”说着,持枪的匪徒还踹了旁边一个瘦弱青年一脚。
也就是两三秒的工夫,几乎全车厢的人都开始掏东西。个别几个护财的迟疑了一会儿,但在匪徒接二连三的恐吓之下,还是乖乖就范了。
见车上的人都很听话,那两人满意地笑了。然后,持枪的那名匪徒从车厢的一头开始收起,持刀的负责监督其他人。
程卫风小声对傅清峋说:“师姐,别怕,有我在呢。”
傅清峋看着他,点点头。那种被保护的感觉再一次席卷心头,上一次有这种感觉是什么时候呢?好像就是前两天在纺织学校礼堂被肖雨言语攻击的时候,当时程卫风也说“师姐,别理她,有我在呢。”
当两个匪徒收到坐在傅清峋斜前方的那名女子时,眼神就变得更加贪婪起来。
“美人儿,你脖子上戴的、藏在衣服里面的是什么?”那个持枪的匪徒笑得一脸猥琐。他一边说,一边巡视着其余还没收到的乘客,心中盘算着时间,虽说这趟主要是为财,但是如此绝色当前,如果不做点儿什么,怕是会遗恨终生啊!
“那只是我母亲留给我的遗物,不值钱的,值钱的都给你了。”那女子神情戚然地说。
“美人儿不肯给,那我就只好亲自去你脖子上摘了。”这轻佻又无耻的语言一出,引得全车厢的人都皱了皱眉,心中暗自为那名如花的女子惋惜。
持枪匪徒的手刚要往女子身上伸去,就被那女子的师哥给拦了下来:“大哥,别激动,别激动,我师妹不懂事,我来教育教育她。”然后又对那名女子说:“兰儿,快摘下来给他!”
“要你多事!”匪徒愤怒地把枪口顶在师哥的脑袋上,师哥顿时不敢再言语。
然后匪徒又对女子道:“美人儿,你师哥的死活就看你的了。”
那名持刀匪徒看出大哥的企图,心中暗道可惜,于是转去寻找其他猎物,最终把目光锁定在不远处的傅清峋身上。
傅清峋此时却完全没有注意到危险在逼近,她担忧地看着那名女子。
而程卫风已经看穿那两名匪徒的真实目的了,他在那名持刀匪徒朝着傅清峋迈出第一步时,突然开口道:“两位大哥,其实我还带了一箱货。”
此时,另一名歹徒左手持枪顶着师哥的头,右手已经扯开了那名女子的衣领,正准备贪婪地伸进衣服里面,女子正大叫着躲闪。
听到程卫风的话,持枪匪徒不耐地转头吼道:“什么货,快交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