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ldo;只不过是暂缓推行而已,等天靖有了足够的国力财力,自然可以兴办。&rdo;冷寿担心雷海城不悦,忙在旁边打圆场。
雷海城瞧着冷寿紧张的样子,不由好笑地摇了摇头。&ldo;这其中利弊,我懂。说来也是我当初太急燥了。&rdo;
冷玄见他没生气,表情顿时轻松不少。轻抿了口茶水,淡然一笑。&ldo;你写给周儿的商论税制、兵书律法还是对天靖大有裨益,就是不能操之过急,免得朝中那些老古板鼓噪不休。&rdo;
知道自己半吊子的政治手腕在冷玄这种真正玩弄帝王权术的人面前如同小巫见大巫,雷海城唯有点头的份,倒也不再担心。既然有冷玄在暗中运筹帷幄,酌情实施新政,必定不会让反对者危及天靖政局。
冷寿却没有笑,&ldo;说起那些老家伙,真叫我头疼。今天早朝时还在罗嗦,非逼着周儿停止选才授官,说是尽收罗些贩夫走卒,酸丁腐儒,有损庙堂威仪。&rdo;
&ldo;又是朴太师带头上奏?&rdo;冷玄敛了笑,见冷寿颔首,他冷哼一声:&ldo;才选既网罗天下人才,又笼络了民心,绝不可废。那朴太师数次与周儿顶撞,我念着旧情,命周儿莫与他计较,但倘若他依然不识时务,也就怪不得我。&rdo;
&ldo;你要对付朴太师?&rdo;冷寿有些错愕,迟疑道:&ldo;他毕竟是朴妃的父亲。朴妃母子仨死得惨,再降罪他,恐怕……&rdo;
雷海城忽然明白,冷寿口中的朴妃应当就是云潼关前被风陵兵士斩首的那个妃子。
冷玄神色黯淡下来,显是被冷寿提醒,想起了那对小儿女死时的惨状。缄默一阵,才平静无波地道:&ldo;即便他是朴妃的父亲,若有碍天靖大局,一样留不得。寿皇叔,我离宫后,如果朴太师再兴风作浪,就由你处置。&rdo;
冷寿大感意外。&ldo;你要离开京城?&rdo;
&ldo;对!&rdo;雷海城替冷玄回答,眼角瞥见殿门fèng隙间有片衣角一掠而过,心头冷笑,故意提高了声线。&ldo;我们过几天就起程去风陵与盟军会合。&rdo;
冷寿一愣,问冷玄道:&ldo;你真的决定放手让周儿亲政?&rdo;
&ldo;不放手,又如何?那孩子,如今已经不再需要我了……&rdo;冷玄轻哂,凝视着杯中袅绕散开的茶气,语气虽然很轻松,终究掩不住失落。
冷寿默然,也想不出什么话来安慰,见冷玄笑得艰涩,忍不住叹气:&ldo;周儿他,实在太不懂事。唉,枉你从前为了他受那么多罪‐‐&rdo;
冷玄漆黑挺拔的双眉骤然竖起,俊脸阴沉,森寒四溢。&ldo;寿皇叔,过去的事,还提它干什么?&rdo;
冷寿一时无心说漏了嘴,话出口,肚里就直叫糟糕,被冷玄眼底戾气激得连打几个寒噤,不敢再多言,东鳞西爪地胡扯了几句便匆忙起身告辞。
冷玄仍紧握着茶杯,面色阴狠,连句送客的客套话都欠奉。
雷海城在旁看得真切,送着冷寿出了开元宫。
两人默默无言地走在荒凉小径上,听着枯枝残叶在脚底轻微裂响,最终还是冷寿先开口,打破凝固在两人周围的沉寂。
&ldo;雷海城,我知道你想问什么。没错,他为了周儿这孩子,年轻时可以说是吃足苦头。只是有些事情,既然他不想再提起,我也不便告诉你。&rdo;看到雷海城蹙眉,他微微一笑:&ldo;你就别指望从我这里能问出些什么。也许哪天,他自己愿意说给你听,岂非更好?&rdo;
那恐怕比让太阳从西边升起更难!雷海城耸了耸肩,与冷寿作别。
在原地呆立了半晌,眼看日头渐渐西坠,他返身,缓慢地往回走。
将近开元宫,却见明周孤身一人,伫立宫门前。
少年日见修长的身躯裹在件雪白狐皮裘衣里,几片枯黄落叶掉在他肩头,看样子,已经在寒风里站了些时候。
数日未见,明周容颜明显消瘦。
雷海城忽然想到,明周第一次出现在他面前时,也同样穿着件纯白的雪狐袍子。
那时的明周,还是个神气活现的小鬼……
&ldo;……海城……&rdo;明周微抬头,看着在自己身前停下脚步的人。
雷海城的脸,出奇的淡漠,甚至连生气的痕迹也找不到。可明周只觉得寒意自脚底慢慢升起,冻得他身体都仿佛逐渐失去了知觉。
记忆里,雷海城从来不会这样面无表情地对待他,彻底地漠视……
&ldo;我,我知道自己错了……&rdo;他用力,从僵硬的喉咙里挤出声音,鼓起勇气伸出手,去拉雷海城的袖子。&ldo;海城,对不起‐‐&rdo;
雷海城的表情依旧没有任何波动,仅仅一侧身,避开了明周的手。目不斜视从明周身边走过,仿佛在他面前的,只是团空气。
走到宫门边,他轻巧一纵,翻过了高墙,把少年的低唤隔断在厚厚墙壁外。
明周死盯住自己箕张的手。冬风冷如刀,穿过五指间隙,冰寒透骨。
思绪一片空白。茫然间,记起那一天,他也跟雷海城刚才那样轻轻地一侧,避开了父皇摸向他脸庞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