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芍与女土蝠从书斋返回时,正堂中已争得不可开交。“心宿,你证明参水猿是杀死虚日鼠的凶手时,步步清晰、环环相扣,而且我们能够亲眼看到证物,因此才不会怀疑你的判断。”此刻说话的是牛金牛,“但老当家到底是怎么死的,我们这里没有一个人知道!大家都是老当家去世后才获封星宿的,又没见过他,怎么能轻率断定是当家弑父呢?这么严重的罪名,难道不应该讲一讲真凭实据吗?”星日马也在一旁帮腔:“唯一能做人证的参水猿如今身首异处。就算他活着,我们也不能相信他的话了。如此一来,更无法将老当家的死和当家联系在一起。先代星宿死于非命,这个一定要平反不假,但我希望不要矫枉过正。”斗木獬一听不高兴了,反问:“那你们觉得老当家是怎么死的?一个健壮如熊虎的男人暴毙而亡,有多大可能是因为‘急病’?还是说,你们本来也不信老当家是病死的,只是想把所有的罪名推到参水猿身上?”星日马指着他反驳道:“斗宿,我可没说过这话,你别血口喷人。”斗宿不甘示弱,“星日马,我们跟当家是什么关系,你比谁都清楚。参水猿在星宿中年资再老,也是当家的晚辈,是服侍他的仆从。以他的身份,怎么可能自作主张去杀害老当家?这对他有什么该死的好处?就算是参水猿动的手,当家也不可能毫不知情!”牛金牛又急了,抢过话来说:“斗宿,你又跟心宿一样,想把我们绕进一个没有出口的怪圈。你要回到原本的那个问题上——我们有没有证据?没有证据,你所有的话都是猜测!我们不能仅仅因为‘很可能发生’或者‘不可能不发生’,就认定当家是十恶不赦之人啊!”轸水蚓一直在旁边听着,来到这一刻也忍不住骂道:“可当时山里就只有老当家和他们两个,你是指望能找到什么证据?!这里上不接天,下不连地,在自家内宅杀人灭迹,何其容易?”星日马两手一拍,语气竟有些雀跃——“轸宿,杀人灭迹确实不会留下痕迹。但没杀人,同样也不会留下痕迹啊!”一切又回到了。姜芍在此时现身,及时中止了这场没有结果的辩论。“你们在吵的事……我都听到了。”她走到大厅最里面的正座,却没有坐下的意思,“我明白你们各自的顾虑,我也很纠结。”这时,一直没出声的尾火虎一步上前,道:“吵到了少当家的耳朵,是我们不好。但无论我们怎么争论,最后还是要看少当家如何抉择。”姜芍往众人面上扫了一轮,问:“你们也跟尾宿想的一样吗?就算我的决定和你们的想法相左,你们也不会阳奉阴违?”二十六位星宿齐齐下拜,高呼:“不敢!”“快起来,别老是拜来拜去的,我浑身都不自在了。”姜芍为了彻底避免再次被拜,便安排大家往两边坐下,自己也带头入了上座。“事关重大,自然不可轻率。且不论祖父,就光是鹿狮楼里死于非命的二十七位星宿,是不是配得起一个严肃而圆满的交待?我们应该怎么跟他们的家人解释?我父亲又应该为此付出什么代价?”星日马又是一马当先为姜骥辩护,“少当家,当家那日虽然去过鹿狮楼,但事发时并不在场。我们没有证据证明他对此事知情,就更谈不上是什么幕后主谋了。”姜芍侧目问:“你是说,这还是参水猿的错?”星日马倒是不卑不亢,答道:“参宿怎样我不管,光说当家的话,我们确实没有任何证据。如果非要有,祝临雕的话也许可以作为凭证。他就说当家与此事没有直接关系,只是被哄骗的人之一。”奎木狼冷笑道:“祝临雕的话也能信?”牛金牛又不高兴了,“没有证据就要强行猜测,有了证据又说不能尽信。奎宿,怎么什么道理都让你占了?”“好了,别句句带刺。”姜芍把手一挥,几个人立刻坐回了原位。其实大家都知道姜芍心里的偏向,只是没有明言而已。姜芍也清楚自己的心思不是秘密,这才刻意制造一个公平讨论的机会,起码让站在对立面的星宿们觉得意见得到了重视。那时节,心月狐是真的后悔让星日马那么近距离和祝临雕接触——一定是她没捕捉到的那句话,造成了现在的僵局。“如果,我是说如果……”姜芍忽然站了起来,还特意提醒众人坐着别动。她离开座位,缓缓走到正堂中央,一路牵动着五十二束关切而充满压迫感的目光。“如果我得到了父亲杀害祖父的证据,或者我能坐实父亲是害死二十七位星宿的主谋,那我是否应该逼父亲以死谢罪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