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宿们顿时一震,一时鸦雀无声。“我若说,我就要杀了姜骥这个罪无可恕的小人——又该如何?”她可以清楚地看到,即使是拥戴自己的星宿,脸上也出现了明显的动摇。娄金狗率先反对——“少当家,百行孝为先。即便当家有错,少当家作为儿女,也不能将亲生父亲逼上死路!那样天下人该如何看待少当家?又将如何看待登河姜氏?当年鹿狮楼惨案已是万般不幸,若少当家无法妥善处置此事,只怕会留下比杀人更不堪的骂名。”“可杀人者死,血债血偿,不是天经地义的吗?如果证据确凿,我为何不能做公理的执行者?”鬼金羊亦出列劝道:“少当家,律法不外乎人情,做儿女的逼死父母,无论在什么情况下都无法为世人所容!还望少当家三思!”姜芍望向心月狐,但对方面上没有任何提示。她知道心宿不会阻止自己送姜骥去偿命。但这真的值得吗?脱离父亲生活的这两年里,姜芍学到了比之前人生加起来还要深厚的学问。而每领略一样新事物,她就离父亲的期许远一步。如今的她,与其说是在讨论姜骥是否该死,倒不如说是在想尽办法远离这个名字与其一切的附加意义。姜骥是生是死,远不如她是否会成为下一个姜骥重要。而姜留夷宁死,也不要成为的,只是……”她略带茫然地望向门外的斑驳树影,声音弱了下去。壁水貐小心翼翼地问道:“少当家是想继续游历四海吗?”姜芍立刻从呆滞中抽离,坐直了身子,道:“壁宿懂我。我觉得自己的学识还远配不上当家之位。父亲已经辜负了历代先祖的教诲,我更不能重蹈覆辙。应趁年轻,好好见识一下这个世界,呼吸新鲜的空气,而不是在自己狭隘的信仰里一点点腐烂。”角木蛟?s?关切地问:“可这样一来,山中事务便……”“这不是还有你们吗?”姜芍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我如果走了,留你们帮我看家护院,是不是太自私了?”“少当家莫要误会,我没有这个意思!”角木蛟匆忙解释,“我们都很乐意坚守职位,替少当家分忧。少当家放心去做一个自由的旅人吧。我们在这里,恭候少当家学成归来!”姜芍听他这么说,不禁眼中含泪。“你、你们都是这么想的吗?”心月狐答道:“少当家千万不要心疼我们。我们在山下有家有业,成为星宿前也各有专攻,知道山外有山,人外有人。我们已经亲身经历过这个世界,就算有遗憾,也不难弥补。少当家自幼就没有离开过登河山生活,从未有机会以自己的身份去认识世间万物。如今有志远行,我们做下属的高兴欣慰还来不及,怎么会责怪少当家自私呢?”房日兔附和道:“是啊,我们留在山里打点事务又算什么?少当家将生命最初的二十年都交给了登河山,如今只是暂时走开一下,度过自己应得的自在时光而已。又不是不回来,我们又有什么好抱怨的呢?”“如果这样的话……”星日马不知怎地,用一种很平和的语气加入了讨论——仿佛片刻前的剑拔弩张只是临场做戏。如今话题不再是姜骥,他也没必要咄咄逼人了。“山中现今只有二十六人,有些不成样子。是否考虑重新挑选虚日鼠与参水猿的人选,让少当家不至于无人可用?”星日马试探性地往众人脸上扫视一圈,却没得到期望中的回响。亢金龙冷冷道:“星日马是觉得……当家还配得起二十八位星宿共同守护吗?”牛金牛看不下去,插了句嘴:“亢宿怎么又挑起当家的刺来了?我们不是才说了证据不足吗?那毕竟是当家,如此草草定罪,又草草惩罚,实在不妥。”壁水貐在旁淡然一笑,道:“牛宿的话,倒也不是全无道理。只是就算当家毫无过失,这也不合规矩,不是吗?”大家又齐齐望向壁宿,一个个都屏着呼吸。“我们这一代中,只有已经伏罪的参水猿是老当家姜疾明挑选的,其余二十七人皆是当家亲自物色。如果严格参照姜氏家训,二十八星宿必须由父母为子女任命,便不存在任何主事人为自己甄选星宿的做法。也就是说,我们今天能够站在这里,本身就是有违祖训、名不正言不顺的事。如果我们要当家再去挑选新的星宿,那就必然是为了少当家,是崭新的二十八人。我想问各位,是否准备好退隐让贤?还是说,我们想趁年轻,再继续沾一点姜家的光,起码攒足了光宗耀祖的名望,实在没必要过早将自己逼下山去。要知这祖训乃是私密之事,登河山以外的人是不会知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