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对着邢至端的背影轻蔑一笑,起身去结账了。邢至端面无表情地绕到酒楼外牵马。风雪早停,可他还是觉得衣衫缝隙间钻着细丝般的寒意。这应该跟叶芦芝无关。他在内心重复道。师父恨透了她。所有人都恨透了她。就算是我,就算是垂涎她美色的我……也是恨透了她的。杀她,根本不需要经过道德的讨论。邢至端轻轻拍了自己一掌。为了这种女人失神,我真是没用。明明杀她足以邀功,师父一定也会更加器重自己……这份当机立断的果敢,缪泰愚那个蠢材做梦都盼不来。他干咳了两声,以免自己忽然笑出声来。头上刮过一阵凉风。邢至端仰望天空,却又立刻低下头来。天空一片花白,有什么不敢看的?他看着自己的脚,没有发抖。突然,一只手夹住了他的后颈。“谁——”邢至端因惊吓僵直了身子,却只能发出蚊蝇一般的声响。一个鬼魅般的声音在他耳边答道:“我代叶芦芝,纳你命来了。”“我、我没……”“休要抵赖,你知道你做了什么。从速认罪,说不定判官还能从轻发落。”“我不是……故意的……”“所以你是‘不小心’从背后勒死她的?”“不、不是……我、我……”邢至端奋力挣扎,也似乎认出了这个声音,“你是不是……纪……”“是我。”“你、你怎么会知道……”“你忘了吗?”纪莫邀渐渐松手,将张开的手掌悬在邢至端后脑勺上,“我有三只眼睛啊。”随即,他一掌拍入邢至端头骨。玉骨香魂缥缈,酒肉皮囊沉沦。欲知后事如何,请看下回分解。重逢日暗涌时(上)缪泰愚结过酒钱,却久久不见邢至端出现。他一心等对方牵马来迎,如此还能享受几分被伺候的快感;若亲自去催,又显得自己小气了。不过,这里就他们两个,也没师弟看着,还是别想太多,快些起行为好。他于是风风火火地跑到马厩里,却吓得几乎原地瘫倒——只见邢至端头骨碎裂,倒在两马间一片血泊之中。四周有呈环形飞溅的血迹,与散落一地的红色结晶。而在马槽前的雪?s?地上,写着一行血字:三月初二鹿狮楼,不见不散父与子。“纪公子,你方才奏的是什么曲子啊?真好听。”叶芦芝最终被葬在洛阳城外的山郊,可以遥望出入城池的车马人烟。也许有一天,钟究图会再次从她眼前经过。“不知道,我还没起名字呢。”逢香眼中有光,“是公子谱的曲子吗?”纪莫邀摇头,“是先人留下的,我可写不出这么舒心疗愈的音乐。”“公子哪里话……”纪莫邀收起胡琴,掏出一个玉镯,“你家娘子给了我这个,你认得吗?”逢香接过看了两眼,道:“此乃娘子心爱之物,日日都戴在手上,沐浴时也不舍得摘下。我问过她,她说是钟先生所赠。”“如我所料。”“公子这是要去找钟先生吗?”逢香问罢,又嘀咕起来,“我到现在还不知他长什么样子呢。”“你想见他吗?”逢香摇头,“他未必想见我。”“我又不是在问他的意思。”逢香踮脚想了一阵,道:“我其实挺好奇的。毕竟,娘子对他是真的有情。我也想知道,一个值得娘子如此付出的男人,到底有何过人之处。但我也怕会失望……万一他只是一个平平无奇的男人,我恐怕会恨死他。”“你觉得阿芝不应为一个普通人牺牲这么多?”“我这样想不对吗?”纪莫邀笑笑,“没有什么对不对的,但是……逢香你并不是一个普通人啊。”泪水在女孩的眼眶中化成了晶莹的花。“娘子从来就没有把我当下人……是,我替她斟茶递水,但这更像是,怎么说呢……”“等价交换?”逢香笑了出来,“也许吧。我不知道娘子真心爱谁,但能够感受到她对我的疼爱,我就已经很满足了。”“无论怎样都好,也不要说自己配不起。阿芝最讨厌这种妄自菲薄的鬼话了。何况她的品味我清楚,一般凡俗之人,怎能入她法眼?”“我知道了。”两人在坟前驻足多时。“公子也该离开洛阳了吧?”“是啊。再不走,就要失约了。”“那就不要耽误了行程。有我在这里守着娘子,公子不必挂忧。”“怕不怕同生会回来寻仇?”逢香连连摇头,“公子说过,他们只会找你,不会再回来找我们了。愿公子一路平安,逢香今世若有机会,定来报答公子大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