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一阵,就听得他说:“二娘子,医馆已到,容我带你进去安歇。”赵晗青这才跳下马车,随缪泰愚入内。一进门,她就见到了那个久违的老医人。“老师!”她狂奔到缪寿春面前,一下扑到老人怀里,“你、你没事吧?”缪寿春一脸错愕,扶住她问:“我儿子来跟我说,我还不信……傻孩子,你怎么又回来了呢?”赵晗青低下头,“一言难尽。”随后回头对缪泰愚说:“我就住在这里不走了,你们爱锁门锁门,爱监视监视。我不会离开,你们也不要让别人进来。”缪泰愚似乎并不想跟父亲处在同一空间里,含糊答应后,又马上借口要把行李从祝家搬过来,匆忙离开了。缪寿春拉赵晗青回屋里坐下,上上下下打量一番,“长高了,是个大姑娘了。”“嫁为人妇,早就不是小女孩了。”说到这里,她突然扑身下跪——“老师在上,是我一时大意,令老师骨肉分离……”缪寿春忙拉她起来,劝道:“算了,该发生的总会发生。毓心跟着我,不也是与母亲分离吗?鱼与熊掌的问题,不是那么好解的。你不要自责。”赵晗青顿时泪流满面,“可是这样的话,老师与毓心便不能相见,实在……”缪寿春苦笑道:“你见了温枸橼没有?”赵晗青点头。“那她……转达了我的话没有?”赵晗青再次点头。“那有什么好哭的?”缪寿春笑着拍拍女孩的肩膀,“两个毫无血缘关系的人分隔两地,有什么值得悲伤的呢?”“不是这样的、不是……”赵晗青抱着老人,嚎啕大哭,“老师你根本不是这么想的,毓心也不可能这么想!她不是缪泰愚的亲生女儿又如何?老师依然是抚养她长大的祖父啊!你们依然是一家人,这和血缘没有任何关系!”缪寿春听罢,默不作声。之前的笑容依旧僵硬地挂在他脸上,却是赵晗青见过最悲伤的表情。“我听人说,宁孤生死了。”“是。”赵晗青答道。“温枸橼除了跟你说,还有跟谁提及此事吗?”“跟她家里人也说了,但他们都很可靠,不会散布出去的。毓心也……不会知道,除非她母亲告诉她。”“龚云昭不会说的。”缪寿春低叹道,“她能在妹妹家栖居,全凭孩子的父亲是同生会得意弟子。她妹夫是个心高气傲的郎君,眼里容不得一粒微尘。他如果知道毓心是龚云昭和宁孤生偷情生下的孩子,那孤儿寡母就要流落街头了。”赵晗青抹干泪痕,总算平静了些。“老师也是为了毓心,才一直对?s?此守口如瓶?”“是啊。”“那老师为什么要跟枸橼姐姐说实话?”缪寿春长叹一声,低头道:“毕竟以后的事,谁知道呢?今天宁孤生是个一文不值的败类,生前死后都遭世人唾骂。做这样一个人的孩子,当然一点好处也没有。但万一毓心想知道呢?等她长大了,懂事了,不怕闲人的流言蜚语时,可能会想知道生身父亲是个什么样的人。知道真相,也许对她百害而无一利,但她有权知道。我不晓得自己还有几年可活,恐怕等不到亲口回答她的那一天——但你可以,温枸橼也可以。你们可以替她保守这个秘密,等她准备好的时候,再告诉她。”赵晗青挽着老人的手臂,答道:“一定的。只是老师也要答应我一件事。”“怎么了?”“不要再说你跟毓心没有关系了……”赵晗青话一出口,眼泪又回来了,“我在无度门这一年多里,感触最深的就是……所谓亲人,与血缘无关。就算为人父母,也能下手谋害亲生儿女。我的父亲对我,不也是不管不顾吗?老师与我没有亲,而我嫁给温葶苈之后,身边也都是跟我毫无血缘的人。可偏偏就是跟你们一起时,我才觉得是跟亲人在一起。只有你们在,我才觉得是回到家里。毓心是你一手拉扯大的,你们感情之深,就算是龚云昭也难以匹敌,又怎么可能不值一提?就算老师能割舍,难道毓心就能彻底忘记最疼爱自己的爷爷吗?你觉得自己无权将她的身世带进坟墓,又凭什么觉得你有权将自己从她命中抹除?”缪寿春握着她的手,感慨万分。“我早听说无度门有个伶牙俐齿的纪莫邀,想必你跟他偷师了?”他的眼里闪着晶莹。赵晗青破涕为笑——“无度门口才了得的人,远不止邀哥哥一个。老师,不如我给你熬些粥水,再慢慢跟你说吧。你知不知道,我最近还接生了呢?”“这么厉害啊?我都还没教过你,你就无师自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