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迁长叹一声,离开了。赵晗青松了口气——终于不用压着嗓子说话了。幸好她坐在车里,只用声音跟外界交流。如果让他们看到了自己控制不善的表情,那她嘴里吐出来的句子再铿锵有力,也无济于事。威仪这种气质,真无法一蹴而就。好佩服哥哥姐姐们,就算天塌下来,也能气定神闲、谈笑自若。自己只能东施效颦,勉强吓唬那些本来就居于下位的人。真正的对手还没出现呢。不知过了多久,祝家大门再次打开。“小青。”久违地听到父亲的声音,赵晗青竟有些想哭。不是因为想念这个人,而是因为想到了母亲。“吴迁跟我说了,你想去医馆看缪先生?”“他病了,我作为学生去看望,不对么?”每次跟父亲对话,赵晗青总是很自然地陷入焦躁,仿佛觉得无论说什么都没用,“你不是不在家么?怎么这么快就出来了?”赵之寅掀开车帘,道:“我又不是不让你去。你先下来。坐在车里对人颐指气使,算什么样子?”“无论你用什么话来羞辱我,我都不会动。你已经给我扣过一个通奸私奔的罪名,我的名声早就毁了。现在充其量只是过过刁蛮女儿的嘴瘾,有什么大不了的?你骂吧,我受得了。”赵之寅瞪了她一阵,又放下帘幕,退开一步。“我知道你怨我,我也不指望你会突然跟我冰释前嫌。但我也希望你能明白,带你回涂州是为你好。你若是还跟无度门纠缠在一起,后果不堪设想。”赵晗青阴阴笑道:“是我主动选择跟无度门纠缠一起的吗?你也真是好笑。明明为了祝蕴红,眼也不眨就牺牲掉了自己的女儿,现在还有脸跟说是‘为我好’?是你的廉耻丢得太快,还是我道德底线太高?”“够了!”赵之寅喝道,“牙尖嘴利,真是像足了那个纪莫邀。你学什么不好,非要学那个弃母弑父的十恶不赦之人!”“让我去医馆。”“不行。我劝你还是乖乖下车,不然我让人抬你下来,实在不行整架车子拆了搬进去,也要把你送回家。”“你确定要这么做吗?”“你脚下又没生根,要你进屋有何难?”“你若再逼我,我就把你的秘密告诉祝伯伯。”空气短暂地陷入了绝对的沉寂。赵之寅“刷”地拉开车帘,压着声音骂道:“你胡说什么?”赵晗青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你知道我在说什么。”一路北上,她都在猜测父亲听到这句威胁时的反应。“你是怎么知道的”、“是谁告诉你的”、“你什么意思”、“不是真的”、“没有这种事”、“都是骗人的”……如果他真的这么说了,那此事绝对不假。只可惜他没有用以上的句子。能问“你胡说什么”,实在是一个能避免间接承认的绝佳反应。“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我跟你祝伯伯风雨同舟数十年,早就没有什么秘密了。”“真的吗?”赵晗青歪头看了看父亲,“如果是这样的话,那祝伯伯难道一早就知道?如果他知道,那吴迁知道吗?祝蕴红知道吗?如果不知道,需要我……帮忙转达吗?你不需要也无所谓,反正我也是要住回乌浩宫的。等我回去之后,再慢慢告诉他们就好。”又是一阵沉默。赵之寅再次放下帘幕。春天潮湿的空气,竟也会有这样焦灼的触感。赵晗青不敢动,还是端坐在车里。她不允许自己好奇,仿佛车外埋伏着一只耐心的怪物,就等着咬下她暴露出去的第一寸肌肤。她听到大门开关,没一会又出来了一群人。“二娘子,”是缪泰愚,“我带你去医馆。”赵晗青如释重负。而这也意味着,那个秘密是真的,而如今父亲知道自己是知情者。他会因此将我灭口吗?她早就对父亲没有好感,却依然很难想象他会对自己起杀心。别人的父亲和我的父亲……终究是不同的人,对吗?她也说不清自己为何会这么想,更解释不了为什么赵之寅就是有别于纪尤尊、姜骥之流。相比起那些能狠下心残害亲生骨肉的父亲,自己的父亲似乎止步于羞辱与控制。当然,这也不是什么值得自豪的事。这里发生的一切,都不是什么值得自豪的事。马车停在缪寿春的医馆外。赵晗青大力吸入令她欣喜若狂的草药味。她在涂州时,从来没有来过这里。但比起祝家,这里反倒更让她有回家的亲切感。她没听到缪泰愚敲门,那家伙应是径直走了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