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猛怔了下,说道:“董从事?”
“军师觉得行么?”
季猛说道:“董从事的部曲经过近日来的连番扩充,闻之已达四千之数,董从事其人又颇勇武,若遣他去,自然可以,只是大率……”
“军师是不是奇怪,我为何会肯遣他去为我取郯?”
季猛是个实在人,并且他觉得他深得力子都的信爱,因在力子都面前,他倒是不隐瞒自己的想法,便说道:“回大率的话,我确是有点奇怪。大率,郯县非是寻常的县城,乃东海之郡治也,克此城者,必将威名大震,大率……”
即使想法不用隐瞒,可有些话毕竟难以明说,话到此处,季猛顿了下来。话头虽然顿下,他的意思已然表达明白,力子都笑道:“军师把我看成什么人了?我是小肚鸡肠的人么?董宪系我部曲,他若是能因为我打下郯县而名声鹊起,我只有高兴的道理,又怎会不愿的心思?”
“是,是,大率心胸宽广,这一点在下素知。”季猛仍是不相信力子都会肯把“打下郯县、名声远震”这样的好事,交给董宪来做,口中敷衍着,再三看力子都,欲待追问,终是未问。
力子都抚须笑道:“军师,你别瞅我一眼,又瞅一眼的!我刚不是说了么?打郯县,我不是只让董宪去的,你适才所提议的我的阿弟和秦大兄两个,我不是也已经允了?让他俩也去!”
季猛心念电转,猜出了力子都的用意。
他心中想道:“是了!既有小力从事、秦从事两部与董宪一起去打郯县,那么若一举能将郯县攻克,这份功劳虽大,可断然就不是董宪一人所能有之的了,小力从事、秦从事就能与董宪平分;而若不能将郯县一举攻克,……则就可借此对董宪治罪!大率此策,是一举两得啊。”
季猛猜的一点不错,力子都之所以决定让董宪也去打郯县,正是出於此个打算。
他示意季猛近前。
季猛离席起身,到至力子都席前。
力子都笑容收起,面现狠色,说道:“军师!这个董宪现在是越来越不像话了。早前他攻县城兵败,投奔我时,我因见他领着一群残兵,可怜兮兮的,出於同乡之情,遂把他收留。收留了他以后,我重他曾有过豪杰之名,对他也是一向十分礼敬,然不意他现今人马渐多,对我却竟渐生桀骜之态!攻南成时,我再三令他用本部主力去打,他一再托辞,就是不肯;又伏击郡兵时,我看得清楚,其部上阵的两千余众,还不如刘昱部的三五百人打得好!……仗,不肯卖力打,不肯从我号令,而南成降了至今,在招兵买马上,他反倒是积极得很!就像军师你方才说的,他如今部曲已扩充至四千之众!这才几天功夫?多了近千部曲!军师,你是明眼人,明事理的,你告诉我,他这么干,到底是想做什么?他意欲何为!”
“大率,这……。”
力子都说道:“军师是个老实人,不愿口出恶言,可是军师,这个董宪他到底想干什么,我想不但是我,就是军师你,定然也已是清清楚楚的了吧?”
季猛嗫嚅无言,不仅仅只是不愿在背后说人坏话,董宪是力子都帐下诸多从事中实力最为雄厚的一个,他同时也是不愿意看到力子都与董宪在这个时候,——在义军发展的局面刚刚得到好转,并即将迎来与樊崇部连兵,接下来可能会有一个更好的发展时期的这个时候,发生内讧。他有此顾虑,王丹却无此顾虑。
王丹竖着耳朵,把力子都说给季猛听的话,听了个真真切切,他接住力子都的腔,拍了下案几,义愤填膺地说道:“大率,你啥都不用说了!这个董宪他到底想干什么,但凡是个明眼人,谁看不出来?这就是个喂不熟的狗!大率一心敬他,他却脑后反骨!不瞒大率,在下对他是早有不满!只恨在下手无缚鸡之力,有心为大率除奸,却无此力!”
季猛小心地说道:“大率,董从事的一些作为,的确是有些不妥,可董从事帐下现已有四千之众,且在诸部从事中,亦小有声望,值於此际,似是……,大率,是不是暂再加隐忍为宜?”
“我可以隐忍,可他不能总是不识抬举!我可以容忍他一次、两次,我还能一直容忍他不成?军师,我实话告诉你,这次我让他去打郯县,他要是肯老老实实地从我军令,卖力攻城,便则罢了,他要仍是保存实力,和打南成、打庞彩时一般,仍不肯卖力,我就要治他的罪!”
力子都之前对董宪一直隐忍未发,是出於两个缘故。
一个是董宪的实力比较雄厚,力子都本部的部曲此前不比他多多少,没有把握一口把他吃下。
再一个便是因为到了东海郡之后,尽管东海大尹胆怯,不敢来与力子都打,可庞彩是个劲敌,力子都故此一直没能正儿八经地打下一座县城,占下一块立足之地。
现在的形势不同了。
首先,实力方面,董宪的兵马这几天固然是扩张飞速,通过招揽流民、裹挟当地百姓等等,他的部曲急剧增加,但力子都本部实力的扩张速度,更超过董宪。俘虏的郡兵、县兵等等,大多都被力子都编到了自己的帐下,加上也一样的招募流民等等,力子都的部曲比之打南成时,几乎已是翻了一番,现在差不多是董宪部曲的两倍之多了,董宪已非他的敌手。
其次,数日之间,连下南成、费县,擒杀庞彩,王弼等降,不管是从终於占下了一块地盘方面来讲,还是从在东海、在本军中的威望来讲,力子都也都是远胜往昔。
因而,综合了这两方面的原因,力子都不打算再对董宪继续隐忍。
说过自己的打算,力子都抚摸颔下美须髯,目视季猛,说道:“军师以为,我之此意何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