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惊浊当然知道那是一只死掉的猪幼崽。农村就是这样,母猪生的崽,可能生出来就是死的,或者生出来没多久就病死了,养猪人就随意把猪崽丢到河里。
柳息风对刚才那只蜻蜓落下时的风景一无所知,一句话就破坏了李惊浊胸中的所有美妙。
“我还是第一次见到。”柳息风说。
“很多。”李惊浊说,“我小时候放寒暑假回来,常常见到。”
见柳息风一副很有兴趣的模样,李惊浊就回忆了一些小时候在老家的见闻,说给柳息风听。比如他曾走到好远好远去看一个水坝,小时候以为那就是瀑布;比如去山上看泉水,春天还能捡到蘑菇和笋子;比如有一种长得很像梨的果子,其实是用来榨油的,吃上去满嘴苦涩……
柳息风听得津津有味,李惊浊却收了口,不说自己的事了,改问柳息风:“你在画中这么多年,这些都不知道吗?”
柳息风理所当然地说:“画挂在你家屋子里,我当然只知道你家的事,不知道外面的事。”
李惊浊想:我家的事,还不是你与我祖父聊天时知道的。祖父一聊起天来,只怕能为家谱里有名字的人各作一篇传记。
果不其然,柳息风反问过来:“惊浊小弟,你现在应该在医学院念研究生才是,几年都没回来,怎么突然愿意回来?”
李惊浊不语。
柳息风说:“我来猜猜?”不过他没有真的猜,而只装出一副要猜的样子去观察李惊浊的神色,观察了一会儿,他便说,“不能猜,是痛处。”
李惊浊说:“养病而已,没什么不能说。”
柳息风摇头:“不对。乡下医疗设施不齐全,不是养病的好地方。就算有人真的看不起病,来这里养病,也不会连个照顾的人都没有。除非你得的是——”
李惊浊不想接口,可柳息风侧过身,凑近了,挑着眼睛看他,非逼他问不可。李惊浊发现柳息风这人,真是一人千面,温文有礼是他,慵懒天真是他,静如处子是他,大煞风景是他,现在连挑动逗引也是他。
“是什么?”李惊浊克制住要别开脸的冲动,不愿在谁脸皮更厚的较量中占了下风。
柳息风拖长了声音,声音还带着钩:“相——思——病”他像念戏文似的,说,“今有断肠人——独归故里——旧乡作天涯——”
“猜错了。”李惊浊嘲笑道,“现代人哪有这么矫情,失恋了也不过是吃饭洗澡闷头睡觉,第二天起来照常干活儿,连酒也不敢多喝一瓶。”
柳息风不以为然:“麻木。”
李惊浊说:“我们凡人,管这叫坚强。”
柳息风说:“凡人总把麻木当坚强。”
李惊浊说:“如果因为宿醉去不成门诊或者病房,就不是麻木这样的小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