厨房隐约有动静,他走过去推开厨房门,房翠翠正在切土豆,看样子饭还没好。“你们没吃啊今天?”听到俞北问话,房翠翠扭过头应道:“早上起来看你妈没醒就没那么早做。”“妈妈还没起?”“我开小窗看的,估计昨儿累到了。”“这样啊,”俞北问,“叫她吗?”“待会儿饭做好你再叫呗。”“好。”俞北答应后准备去洗漱。刚要转身退出厨房,被房翠翠叫住,她说:“年也过完了,什么时候我去见见他吧。”俞北愣了下,点头回答说“好”。直到从浴室出来,许余馨的房门依旧紧闭,他转到厨房看了一眼,房翠翠热完锅,右手正舀起一勺面糊,均匀泼在平底锅里摊饼。“吃土豆丝卷饼吗?”“嗯。”房翠翠专注把饼子摊圆,只得敷衍俞北一句。“妈妈还没起来,我现在去叫她喔,待会儿睡多了晚上又睡不着。”“好,你去,”房翠翠说,“她收拾完刚好吃饼子。”俞北点头,走去敲许余馨房门。“咚咚”两声,“妈妈?”里面静悄悄的。“妈妈?我进来咯?”俞北压下门把,从门缝窥见到许余馨仍躺在床上;他开门走到床边,俯下身凑过头,许余馨面朝里眼睛闭着,他一笑,轻轻在被面上拍拍,悄声喊:“妈妈,起床吃饭了。”他保持低头的姿势等许余馨翻身睁眼,可是许余馨一动不动。俞北纳闷,妈妈最近应该没吃过有安眠作用的药,怎么会睡这么熟?比刚大力一些,他晃了晃许余馨的肩膀,“妈妈?起床吃饭了。”许余馨的身体随他的晃动,翻倒过来,仰面朝上,眼睛却没有任何即将睁开的预示。面颊咔白,毫无血色的嘴唇上有一道明显的齿痕;右边胳膊很别扭似的握着左手。俞北笑容僵在脸上,张张嘴却喉咙发紧,像是被不安掐住了脖子。他咳嗽一声,提高嗓门又叫了句“妈妈”。可依旧没得到回应,许余馨也没撩起眼皮看他一眼。俞北去拉被子想要抱起许余馨,拉开被子的刹那他脸色煞白,如同感受到那股味道拱了一个圆波,扩散后随即爆破在他面前。从里面直冲而出的是一股浓烈的血腥味,带上来的热气让人心底发寒。他险些没了力气,抖着手,一把掀开盖在许余馨身上的被子。只见许余馨左手下边的被单被血浸染,印记比底下的碎花床单还要大片;右手把左手腕握个死紧,血渍沾满指缝。膝盖一软,俞北跪倒在床边,而后连滚带爬起身冲到房外叫救护车。捧着电话手指发僵按不对数字,他强迫自己冷静,越压制越心慌,绝望到大骂。听见俞北叫嚷,房翠翠快步出来问:“咋了咋了?”心思全在拨电话上。终于拨对号码,俞北边回答救护线里的问题,边再次朝屋里走。当房翠翠听到俞北说许余馨割腕出血,巨大的悲伤几乎让她站不住脚,头脑眩晕,赶忙伸手扶墙才稳住身形。挂断电话,俞北把许余馨揽起来靠在肩上,他刚刚告诉别人妈妈已经没有明显的呼吸起伏,但现在他明明能感觉到妈妈的体温啊。颤抖着掰开许余馨的右手,半干半粘稠的血液立即糊了他满手,俞北感觉手指全部被粘连在一起。他看见许余馨左手手腕上皮肉外翻,深可见骨的伤痕,发着冷颤握住她僵硬的右手,只觉得自己太阳穴要爆炸了。房翠翠一进来,马上捂嘴痛哭,“这是干什么啊!为什么啊?!”俞北呆愣愣盯着伤口,血的颜色似是也染红他的眼仁。是啊,他也想知道为什么。他不明白为什么前几天还和他有说有笑的妈妈现在却面色惨白地躺在这儿;他不明白为什么只是过了一夜而已,怎么妈妈的血会从身体里面跑出来流在床单上;他不明白半夜明明醒来一次,怎么就没能阻止;他不明白他又再次安稳睡着的时候,妈妈度过了怎样的一夜,这么多血该有多疼。视线里只剩下触目的红色,刺得他眼底生疼。医生从抢救室走出来说“对不起,我们尽力了”的时候,俞北感觉血液和热气四处飞散,到处游走就是回不到身体。他没敢呼吸,哑着嗓子跟人道谢。搀着奶奶在椅子上坐下,麻木无比地一个人走去开死亡证明。痛苦沉重巨大到一时无法承担和接受时,只好把它压缩压缩再压缩,大脑下意识排斥,把自身从事件中抽离,以减小对自己的伤害。俞北没有哭,没有崩溃。冬日时有冻坏的水管,空有出水的心却出不来一滴水。他表现正常地按流程办好一系列手续,坐回到奶奶身边,在她抽噎的声音下,预定好殡仪馆。内心像凹了一个大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