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闷得慌?”
墨莲和绿菱未等答话,帘外忽传来这么一声,俩人扭头一看,齐齐蹲身,“参见太子殿下!”
元成自己挑帘进来,笑着道“都起来吧。”眼光掠处,已连德琳带屋中情形看了个清楚,心口发紧:知道她吃苦,亲眼看到了才尤觉她苦,住的地方如此狭小,他这一进来,竟似连转身的地方都没有了,“你说什么‘闷’?这间屋子?”
“头发。”德琳淡淡,“殿下请先去外头避一避,容德琳把头发梳上。”她施礼。
元成一僵:她如此疏离……抑住心神,他不经意地笑,“披着也罢,我又不是没见过。”
德琳微顿,她受笞刑之后,还有失明的时候,确实不止是披发,连她更狼狈的情形他都见过,只是……“此一时,彼一时,还请殿下容我顾全规矩和体面。”她再施礼。
元成的笑意凝滞,她坚执的到底是头发?还是、抗拒他?“梳吧。我不看。”他拧身向了门外,决不如她的愿到外头。
墨莲和绿菱交换着眼色,困惑而无措:殿下和小姐,或更应该说小姐和殿下,他们是闹别扭了吗?俩人间怎么紧绷绷的?可小姐昨儿从殿下那儿回来时不还好好的?再看小姐……天,她盯着太子殿下后影儿的眼神,怎让人像把心搅了个个儿?“小姐……”墨莲怯怯。
“挽上就行。”德琳收回视线,偏坐到榻边——是屋中离他最远的座处。
“好了?”听到墨莲梳子置于妆台上的声音,元成转过身来——这一阵工夫,他理好了心绪,对两个丫头偏了偏头,“你们出去,我有话要和你们小姐说。”见两人脚下迟疑,挑眉,“我没说明白?”
“你们出去吧。”德琳发话。他的个性,她清楚,没必要让两个丫头夹在中间为难。况且,他既然来了,她也想听听他会说什么。
“谁惹你了?”墨莲和绿菱一出门,元成便走到德琳面前,伸手要去抬她的脸。
德琳轻一偏头,躲开了他的手,“没人惹我。”
“那你怎么不痛快?”
“我没有不痛快。”
“那你笑一个给我看。”
“我笑不出来。”
第132章笑诀(下)
“没有不痛快怎会笑不出来?”元成不依不饶。
“殿下您到底想说什么?”德琳被逼出了一丝情绪。
她蹙眉瞪着元成,元成亦深盯着她,两人四目相对,一个满怀悲苦、一个心下惶惶。良久,元成艰难出声,“我,见过舜娘了。”
德琳一噤,终于要说到舜娘了……
那日舜娘跪在她的脚下,一味哀恳、摇头,不肯回答来路。她惊怒交加,寒彻心腑,“郑大人,”她冷然叫着舜娘的姓,无视她的羞愧,“多谢时到今日大人还肯屈尊叫我一声‘小姐’!若那么多年你叫过的‘小姐’里哪怕有一句半句是用了真心的,”她言语森森,“郑大人,那就请对今日的事守口如瓶!”休对人提起见过我!
舜娘叩头于地,无声落泪,只叫“小姐”。她痛恨自个儿竟完全明白她的意思——她感念在杜府的情谊,可她不能知而不报。“好,那就迟些,后日再禀报,这不算为难你吧?!”她逼视着舜娘,眼看着她由挣扎而至垂首不语,知她是应允了,再无话好说,自去向宁王告罪……其实此时想来,舜娘也算难得了,至少对她守了信,并未绝情不顾……
“昨日,你怎么只字未提?”元成力持寻常。朝会散了有几件大事要与嘉德帝定夺,等从曜华殿出来看到久候的霍项和舜娘,他还以为是尚书府账目上的事。谁知舜娘当头一句“小姐看见我了”,再问,竟是“前日的事”,他头“嗡”一声,顿时明白了德琳昨日为何那般异样,再思及她的言语,更觉惊心,指着霍项咬牙,“你的好属下!”撇下他二人和侍从,一刻不敢耽误便往琅嬛阁赶……
眼看到德琳毫发无损,听到“舜娘”二字也只是顿了下,轻“呵”了声,便再看不出神情起伏,元成心中愈发失了着落,“德琳?”
“提又怎样?不提又怎样?”知道他不会由着她缄口,德琳淡淡。
“……”是,提或者不提,都改不了“舜娘”这个存在了,可……“你是疑了我?”
“那殿下可有解释?”德琳静静地望了元成——不许舜娘去禀告完全是脱口而出,过后想来,确是她不信他了,她怕他先得了讯息会预想好对策,届时她会被轻易地说服,就像这数月以来,明明都已是疾风暴雨了,他却令她相信杜氏安然无虞、依旧是国之栋梁……
“德琳……”元成在她沉静的眼神下益加慌惶。
“可有?”
“……没有。”他从未想到有一天,舜娘的事会无法解释——怎么说?说舜娘是嘉德帝管辖龙隐时安排的、让她觉得原来从他父皇起就不信任她父亲而更痛心,还是说他接管后不仅未撤回、反而用得很得心应手?他敢对天起誓舜娘进杜府,绝非他们父子要对杜氏不利,可起意不良、动机不纯……既有这不能否认的在先,再说什么不都像是诡言狡辩?
他竟然毫无说辞,德琳意外,却也更加心凉了,“难怪很久以前你说容琳的性子柔中带刚,”她轻叹,“我还奇怪您怎会知道。府里早在您的掌控之下,还有什么是您不知道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