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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第1页）

山崎泽夫有些惊异，&ldo;你的日文和茶道都很好。&rdo;

虞璟礼貌地笑了笑，&ldo;您过誉了。&rdo;说完便开门出去了。

隔着半透明的障子纸，苏君俨的目光始终追随着她的身影，直到她穿上木屐，提着曳地的和服下摆款款离去，再也看不见才收回了视线。

山崎泽夫朝翻译耳语了几句，翻译有些为难地将他的意思解释给其余人，&ldo;山崎先生说他很感谢今天下午在蔺川品尝到了美味的羊羹，还有刚才那位小姐出色的茶艺也让他心情愉快。在正宗的日本茶道里，是绝不允许谈论金钱、政治等世俗话题的，更不能用来谈生意，只能谈些有关自然的话题。既然今天钱市长请他喝的是正宗东洋茶，不如在座就一起聊聊中日文化吧！&rdo;

钱国璋心里自然是一百个不乐意，却发作不得，只能强笑道，&ldo;没问题。没问题。&rdo;

念奴娇

苏君俨原本只是静静地坐着，看着面前黄褐色的陶罐里那只孤零零的红梅，并不参与周围人的高谈阔论。不料山崎泽夫却一直留意着他，主动问道，&ldo;苏君如何看待中日道德伦理的区别？&rdo;

翻译刚准备翻译，却见苏君俨已经轻松地用日语接口道，&ldo;中日两国确实都重视&lso;忠&rso;、&lso;孝&rso;，但却有很明显的区别：忠孝在你们日本人看来是无条件的，而对我们中国人来说是有条件的。&rdo;

山崎泽夫眼睛一亮，攀谈之意越发踊跃。而其余人却不免惊讶，苏书记果然深藏不露。

&ldo;这个条件就是&lso;仁&rso;。&rdo;苏君俨的视线仿佛不经意地掠过钱国璋，&ldo;具体来说，对中国人来说，统治者如果不仁，大家可以揭竿而起；父母不仁，孩子可以以死拒之，甚至大义灭亲。而这些反抗的行为在你们日本是绝不可能被接受的。&rdo;◎山崎泽夫点点头，表示同意。

钱国璋好容易瞅到这么一个空子，急忙插话道，&ldo;我觉得日本人有一点行为模式值得我们借鉴，那就是各按本分。日本的经济社会能发展到今天这个样子和这一点肯定脱不开关系，如果每个人都各自为战，拒绝在一个既定的等级模式下生存，只能是一盘散沙。苏书记，你说对不对？&rdo;

苏君俨微微一笑，&ldo;钱市果然高屋建瓴。&rdo;

山崎泽夫并未看出二人之间的暗涌。听到翻译之后，老先生反倒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ldo;其实我们日本人太过习惯享受束缚中的相对自由，拒绝跨越等级的变革也不是什么好事。你们中国有一句古语很好，流水不腐，户枢不蠹。太沉溺于自己传统文化中的美，太沉溺于自己经济的发达，在学术虚热、经济虚高的今天，着实需要警醒。&rdo;

这话其实无关痛痒，可是偏偏和钱国璋刚才那一番&ldo;高见&rdo;相左，如同一个巴掌甩在钱国璋的脸上，钱国璋白胖的脸上便有些讪讪之色。

苏君俨心中舒畅，似笑非笑地扫一眼钱国璋，又端起茶碗，优雅地小啜一口。

众人只得揣着明白当糊涂，主动扯起话题，将这一节遮掩过去。

聊完了天，才惊觉时间已经是傍晚时分。

钱国璋自然坚持要招待山崎泽夫吃晚饭。

一干人又折回了九重天的三楼的日本料理。

一顿晚饭吃下来，日本清酒虽然酒精度数并不高，但在座的不少人都有些醉意，言谈之间越发恣意，文化局的一个副局醺醺然地说道，&ldo;今个儿下午那个女茶师长得真有味道，你们注意到没有，她的脖子，啧啧，白得跟雪团儿似的，如果能摸上一把就好了……&rdo;

听得这话，苏君俨的眼睛不觉眯了起来。他手指不轻不重地在桌上敲了敲，又抬眼瞥向钱国璋，&ldo;孙副局看来是真喝多了。&rdo;

钱国璋有些恼怒地推了推孙治昌，不料孙治昌却如同一滩烂泥似地直接滑到了桌下。钱国璋脸色越发难看。

苏君俨修长的手指捏着白瓷小酒杯，低头凑在杯沿，悠悠地抿一口，并不去看钱国璋。酒精在口腔里绵延开去，清淡中透着一股辛辣之气，就像虞璟，脑海里不禁浮现出她垂着头煮茶时的姿态，微收的下颔和流畅的颈部线条，优美得不可思议。

&ldo;最是那一低头的温柔，像一朵水莲花不胜凉风的娇羞。&rdo;大概也就是这两句诗行能描绘了吧！苏君俨一仰头，剩下的清酒通通入喉。

快十点的时候，饭局才入了尾声。

钱国璋亲自送山崎泽夫回宾馆。然而山崎泽夫上车前却坚持要和苏君俨握了握手。苏君俨一脸的温文尔雅，看在钱国璋眼里却是刺眼非常。

文化局的几个领导搀扶着烂醉的孙治昌站在夜风里，寒冷的北风终于让他们混沌的大脑略略清醒了些，一个个毕恭毕敬地看着苏君俨。

苏君俨懒懒地扫一眼孙治昌，脸上有不加掩饰的嫌恶，他挥挥手，&ldo;你们也都回去吧！别在这风口里站着了。&rdo;

几个人唯唯应了，见苏君俨像停车场走去，才架着孙治昌上了等在一边的公车。

苏君俨开着沃尔沃出了停车场的时候，虞璟也正好出了九重天的金碧辉煌的大门。

苏君俨想也没想，下意识地就要将车开过去。不想虞璟却先一步拦住了一辆人力三轮车，抱着肩膀瑟缩着跳上了车。

风将三轮车白色的挡风布罩吹得鼓胀胀的，简直像开在夜色里的一朵要爆裂的优昙花。

苏君俨鬼使神差地发动引擎跟着上了路。然而机动和人力差距实在太大，他的沃尔沃很快将三轮车远远甩落在后面。

方向盘好像突然有了自己独立的意志，前行，左转，继续直行，右拐，继续向前，沃尔沃终于在那个黑黢黢的巷口前的马路边停了下来。

苏君俨神色复杂地看了看幽深的小巷。怎么，怎么会来到了这里？他心头有些迷惘。

有些事情，如果不能善始善终，还是莫要开头的好。虞璟那晚哀婉中带着孤绝的神情还清晰一如昨日。

心尖忍不住又突突打了个颤。

苏君俨觉有些焦躁地掏出烟盒，虽然早已开了封，但二十支苏烟依然整齐地码在烟盒里，一根不缺。他抽出一根叼在嘴里，又摸出雪白的火柴盒，随着细长的火柴棍刺啦一声划拉过磷纸，登时跳跃出一小朵橙色的火焰。苏君俨伸手拢住了那颤抖着的火苗，凑近了点着了烟。

焦黑的火柴梗被他随手丢出了车窗外。

昏暗的车里只有一点火光始终在他唇间明灭，悲喜不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