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瑶筝!”德琳不得不打断,引她关注到正途:顾彧是不是好人、是不是刺客都不打紧,要紧的是他盯上她了,这个得赶紧想法子。
“这有什么法子好想?我又不能把他眼珠子抠了,也没处找忘魂水给他喝。就算他知道是我也无甚要紧,谁叫他当时不说来路的?何况我又未打坏他……”
德琳无奈,也不讲策略迂回了——瑶筝这样子,委实不必怕她会惊怖忧恐,三言两语说明据她所见,顾彧此番不是为了寻仇,而是存了男女之念,然他的口碑、他一家子的口碑……
瑶筝这下子听懂了,呸了一口道“什么贱皮子?打了一架倒打出念想了?”见德琳有些呆地盯着她,问“你一点儿不忧心?!”嗤鼻,“有什么好忧心的?最坏处想,他家仗着势力大、诡计多,能真做成亲,那又怎样?永安王妃不是最好名声脸面嘛,那时候我是他家三媒六聘的,明面上敢虐待我还是敢欺负我?暗地里使阴招立规矩?巧了,姑奶奶我天生就不懂规矩,惹急了拳脚说话,你觉着她们能讨着便宜?连顾彧都在内,就算他能打过我,可能招架得住我家里那些亲的、表的、堂的兄弟们?”
瑶筝底气十足,德琳脑中油然浮现她那五、六只手都数不过来的的姑表、姨表、亲堂、远堂兄长(还没算上弟)们,一起闯进永安王府的画面……,心下一松,瞠笑不已,“有点儿模样吧!怎这么一副泼皮相?”
“对什么人就得什么样儿。”瑶筝把说的兴起时撸起的袖子放下,“就好比癞□□跳到脚背上,你越觉得恶心膈应,越不想沾惹上、怕脏了手脚,便越束手无策,没法儿摆脱,里外里就得一直被它恶心膈应着,还不如豁出去,一咬牙一跺脚,踢飞也好,踹死也罢,换个彻底的清净。你点头?!你也觉得我说的有理?”
“很是有理。”难怪同样的事,她和燕云秋被折磨得慌惶难安,到瑶筝这儿,却似没什么了不得的——她们都顾虑太多,家族的,自身的,体面,声誉,总想着能毫发无损、还要能避开厄运,瞻前顾后,草木皆兵,独独未想过“豁出去”,直面相向,搏一个转机,这就是她们不如瑶筝的地方了。“顾彧其实不像我们听说的那么不堪。癞□□……,糟践他了。”替顾彧说了句公道话,德琳看着瑶筝,“不过,你的侠女脾气也得改改了,省得总被人找上门来。”从前的元信,如今的顾彧,好巧不巧的,还都是先找到了她,再从她这根“藤”去摸瑶筝这个“瓜”——也不奇怪,瑶筝一动怒,脸就红的像火,眼睛也瞪得格外大,还格外亮,整个人生机勃勃的,仿似发着光,想记不住都难,“你也别浑横,赶紧跟家里知会一声,能悄悄了结的事,还是不要闹出来的好。”她嘱咐瑶筝。见瑶筝认真答应了,才转跟她聊起别的。
瑶筝直言快语,说起近来遇到的事、听到的事,惟妙惟肖地模仿着各人的音容形貌,德琳听得津津有味——至少看起来如此——却在又一次失神时被瑶筝逮了个正着。
“没什么。求仁得仁,却又生怨,觉得果真是女子难养。”没有搪塞的借口了,也没有心力再找,德琳自嘲轻喟。
瑶筝看着她。
看了一阵,瑶筝闷闷地开口,“姐姐,你能不能把这几句话说成我能听懂的?”
德琳一怔,失笑,“就是说,自个儿选定的事,不管什么结果都要担下来,患得患失……”她振作了下,“只会自苦而已。瑶筝,”她语声缓慢,“没有人会一直、一直、无怨无悔地对另一个人好,是以,在‘好’的时候,好好珍惜,免得……”她不再往下说了。很久很久以前,有人说过句话,她未往心里去,方才,忽然想了起来,那人说,“德琳,我也是长着心的,戳急了也会疼……”。如今,他被戳疼了,如她所愿。
这些日子来,她敛束着神识,不去想一些人、事:不想,还可以自欺欺人地装作什么都未发生、一切还都是从前的样子,想了,便再也无法逃避,只能硬生生面对——即便最混沌的时候,她亦知道,一旦清醒,等着她的便是锥心刺骨……。她拖延着,麻木着,寄望于时日更替,会把锥心刺骨的痛消磨得不那么尖锐,那时她可以咬着牙一点点儿地忍下来。但是,有人容不得她如此,把她从怯懦的壳里拽了出来,扔到顾彧的面前……
不过,她亦没有什么好抱怨的,是她决绝在先,凭什么还指望他的顾念?他是何等果断的人,她已知道了不是吗:从说过“本王以后不会再找你了”,便真的一次、一丝音讯都不曾有过……如此想来,今日她该多谢他,令她蓦然醒觉,再不会浑浑噩噩了……
德琳心中苦涩,却只字难对人言,与瑶筝别过,强打着精神回到寿昌宫,元沁恰好找她,“乐平公主来人请,约后日去她那儿尝时鲜,你说去不去?”见德琳一味盯着她,跺脚,“看什么看?我脸上有花?!说话!”
“我要说‘不去’呢?”德琳慢条斯理,却是暗舒了口气:沁、湘姊妹当日为了她大吵一架,过后断了来往,好容易宴请回纥使团那回接上了话,却是不咸不淡的,要是她俩能言归于好,她也就谢天谢地了。
“为什么不去?!”元沁果然如德琳所猜——德琳想到她说“去”的话,元沁备不住要拿乔,偏说“不去”,果然元沁自个儿就急了,“她那么有心,哪能不去?”见德琳挑眉,简直不知说什么才好,“后儿个什么日子,你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