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超眼巴巴地看着他们去玩,和目光涣散的我交相呼应,被拿着相机的可心拍了很多蠢照片。这些照片后来参加那次婚礼的时候,都被她洗出来,做成一本相册带给我们。围坐在一起看的时候,看着傻傻的小小的自己,大家都笑成一团。其中有一张,大概是排练休息的时候,我躺在念慈的腿上手舞足蹈。可心凑过来说:“我一直想问你那时候在说什么?怎么气鼓鼓的样子。”“想不起来了呀。”我绞尽脑汁,“你拍的照片你不记得了么?”“这张不是我拍的。”可心看我们:“是颜昀拍的,你记得吧,他有一次也跑来看咱们排练,还带了相机。”颜昀来看过我们排练么?对了,是来过的,跟廖星他们早上一起到的,好像还带了一袋子零食。那天早上天很晴朗的样子,东边的云却是透明的红色。那是朝霞,预示有雨。忘了蒋翼为什么也那么早跟我们在排练室陪练,只记得他跟颜昀在窗户旁边高高的一摞练功垫上盘腿坐着,聊了好久,不知道说了什么。后来中午颜昀也没留下来和我们一起吃午饭就走了。记忆力那么好的我,那一段回忆却有点模糊。但我被可心提醒,想起来了拍照片的时候和念慈在说什么,其实都是小孩子中二的气话。我当时应该说的是:“我打算离家出走。”念慈在剧本上写写画画,“走去哪?”“去你家。”“好远。”我伸手想抓剧本,被她轻巧闪过。念慈按着我的手,眼睛仍旧看着剧本,“晚上来我家住?”“你怎么都不好好听我说话?”我挣扎着要坐起来,又觉得累,重现躺回去,“念慈,我说真的呢!我再也不想做物理题了!”念慈随口说:“那你用不着离家出走,只要不让蒋翼去你家就行了。”“那他去哪吃饭?”念慈嘴角带笑:“甭吃了,饿就没力气让你做物理题了。”“有道理啊。”我一骨碌身起来,喊:“蒋翼!”“干吗?”蒋翼在颜昀身边侧头,眼睛挑了一下看我。“……没事。”我一下子又躺回去,转身双臂搂住念慈的腰,哼唧了一声:“我还是离家出走去你家吧。”念慈笑,任我小乌龟缩壳一样缠着她,悠然说了一句:“晚上奶奶做蛋饺,给你们都带份了。”“才不给他带!”我闷闷应了一声,“好想吃蛋饺,都把我说饿了。”话刚说完,鼻端一阵香气,肩膀上被一根手指戳了戳,“吃不吃?”我翻身,廖星大型金毛一样眨巴着眼睛蹲在旁边,手里是一份热气腾腾的煎饼果子,散发着葱花和面酱的香味。有点心动。我从念慈腿上滑下来,跟廖星一起并坐在地上,探头一一审查他手里冒着热气的袋子:“校门口的小餐厅买的?”“对。”“加几个蛋?”“两个,还有香肠。”“葱花香菜?”“都加了,没放辣。”嗯,基本符合要求。“油条还是脆皮?”“脆皮。”我又有点嫌弃,“今天想吃油条。”廖星这就要起身:“我给你重新买一个。”“哎哎哎不用啦!”我一把拉住他,“我早上吃了很多的,其实不怎么饿。你早上没吃饭吧?”“今天早上起晚了,没来得及。”廖星坐回来,“你先吃,剩下给我。”“一起吃吧。”我掰了一块塞进嘴里,又分给他一块,“你早上起不来啊?”“困。”“明天叫我爸给你带一份早餐,你喝牛奶么?面包牛奶鸡蛋行不行?”“我家早上都吃豆浆油条咸菜。”“只有牛奶面包,你吃不吃?”“吃!”廖星忙答应,“我吃!”算他识时务。亦菲在场地中间喊:“来,咱们这就再排一遍。”大家都开始开始上场,廖星急急忙忙往嘴里塞了一口食物,我怕他噎着,忙递给他水,又拍拍背,“慢点。”廖星匆匆忙忙跑去站队。庄远的口哨响起来,亦菲带头排队,明雨饰演的aria推门进来,一个故事这就要开始。我坐在录音机旁调控音乐。教室另一边,蒋翼突然起身走过来跟我说:“下午回家复习物理。”“为啥?”“我下午要等一个美国的电话,不能来学校。”“那今天不复习了行不行?就一天。”我眼巴巴看着他,手里还举着半个煎饼果子。“随你。”蒋翼面无表情转身就走,颜昀见状起身,也没和别人打招呼就跟了出去。我有点吓到,站起来,不知道为什么想跟着,却觉得自己犯傻,想了好半天才回到录音机旁操纵按键。中午的时候,颜昀回来和大家打了招呼就走了。我心不在焉跟同学们在学校门口的餐厅吃了一碗麻辣烫,等跟着大家打打闹闹都快进了门,才看见蒋翼已经等在教室里了。他居高临下坐在堆砌的垫子上,侧脸翻着我的练习册。“你怎么回来啦?”我问。他没抬头,打个指响,一根手指勾了勾,“过来。”我不情愿又有点放心地跑过去:“你不是要等电话?”“一会儿回去等。”他没抬头,吸吸鼻子。“是不是感冒了?”“没有。”蒋翼手上写画,“这几道都没做?昨天不是都讲了?”“可是,可是……”“别咬手指头!你——”蒋翼上手要拨开我的胳膊,谁知半路却被人抓住腕子。廖星慌了一下,忙松手:“我、我以为你要打……好、好好说话,别上手。”蒋翼面无表情,眉心都不曾动一下。这情况太诡异了,我勉强咧嘴笑了一下,“那个……”“跟我回家。”蒋翼起身。“啊?”“走不走?”远处亦菲叫我:“瀛子,明雨的这段台词能不能改一下?说起来好拗口啊……”“哦哦我这就来。”我缩着头慌忙绕过这俩人跑到其他小伙伴那里,等再得空抬头的时候,蒋翼早就不在那里了。廖星看了看我,没说话。我想了片刻突然转身,跟念慈说了一句:“我一会儿再陪你们排练。”伍德他们似乎没听见问:“黄瀛子去哪?”我也没回头,廖星直到我出门,也没有收回目光。念慈直接叫郭靖:“郭靖你一会儿帮我们控制一下音响吧。”“行。”郭靖答了一声。我直奔蒋翼家里,可到了楼下就又转回来,回了十三号楼。一步没停到了四楼,拿着钥匙开门。果然,客厅沙发上背对着门,那个人曲着长腿侧身躺着,脸冲着靠背,呼吸平稳,似乎是睡着了。蒋翼这两年身高抽条得厉害,只是不太长肉。除了肩膀宽厚了许多,仿佛全部吃进去的营养都给了脑子和腿。家里靠近落地窗的沙发完全装不下他,腿弯挂在一边扶手上。旁边明明就是宽敞的三人沙发,可这个人从小在这里午睡,从未想改变习惯。我关了门,放轻脚步坐在沙发旁的地毯上,才在旁边茶几拣了一个苹果,放在嘴里咬了一口。咔嚓。好响。蒋翼翻个身平躺,但没睁开眼。“吵醒你啦?”我起身趴在沙发边沿,摸了摸他额头,“你今天怎么看着没精神呢,没发烧吧?”他蔫蔫地任我摆弄,仍旧没吭声。手心所触冰凉,我放了心,更觉得后背暖呼呼的,脆生生又咬了一口苹果问:“你午饭吃了么?”阳光洒落在睫毛上,是透明的颜色,他鼻子里哼答了个字:“嗯。”我继续吃苹果,房间里安静得能听见我们彼此的呼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