邵代柔挪蹭着给她空开身旁的位置,笑说:“姨娘倒和那张家大娘子很是合得来。”
“横竖闲在也是白闲在,找她说说话么。”
屋外风雪潇潇,屋内点了熏笼温暖如春,三个女人一齐挤在榻上做些闲活计,有一搭没一搭聊着。
坐着坐着,邵代柔的眼睛就瞟到房梁上头去了,忍不住琢磨,这么大笔银钱,卫勋到底为什么给她?
难不成是她鼠目寸光,看不见世家公子举手投足富贵迷人眼,这点钱对他来说根本不算什么,说给就能给……
不,不不不,就算是他当真富埒陶白家藏金穴,无亲无故的,至于舍给她吗?
还是说……他真就要修成一尊普度众生的佛,见人落魄,就忍不住至善佛心,非要托上一把心里才舒坦?
不知道,想不明白,她都决心要断了这一厢情愿的苦闷,因着一个莫名其妙砸中她的钱匣子,情谊更是理都理不清的,于是心想断也断不掉了。
也好的,心里头放着一个人,这段关系毫无希望,永远需要她在心里等待,才觉得这灰败无趣的日子不再是没有尽头的熬,是有盼头的。
这般无波无澜的日子只持续了半日,日头转过去,一大清早的,天还没亮,李家的下人就来拍门,说要即刻接她回去。
当初送回时李老七说要亲自来接,想也知道是说说而已的,不过不是他来更好,老对着那双色眯眯的眼睛,汗毛都要多竖起来几根。
对着李家人,邵代柔总是没好气的:“当初许我归家七日,这不还没到日子呢么!催什么催!没得我去了李家,七太太又嫌我多吃你家一斗米。”
来接的是一个叫李柱子的,负责赶车,一道来的还有他媳妇,大家就叫她柱子媳妇,自打钱嫂子被发卖了,如今管邵代柔的就是她。
柱子媳妇年轻些,圆滚滚的脸配圆滚滚的眼,瞧着像是是李家下人里难得老实些的,对邵代柔比钱嫂子也客气,就是神情和语气有些匆忙慌张:“老太爷今朝撒了手,七老爷忙了装裹忙守铺,气都顾不上喘匀,所以还是请大奶奶提前回去操持。”
从邵代柔回邵家之前,那李老太爷就不大中用了,算是意料之中的事情。
邵代柔一向十分瞧不上李老太爷的行事为人,更不大相信她说李老七忙得团团转的说辞,等李老太爷咽气都不知等了多少年,怕是打好的棺材都被虫蛀掉好几副了!
她哼一声咕哝:“不就是早一日晚一日的事情,哪至于慌里慌张。”
“七老爷跟着老太爷做事,感情自然深厚些么,比不上大奶奶宽心也是该的。”柱子媳妇到底还是李家人,说话句句向着李家,“再说,还有七太太……”
邵代柔心里更烦,想起李老七媳妇上回让她给做两件领抹,她假模假式应了两句,这怕不是等不得了要催她赶紧量尺寸去,于是不耐烦地哦了一声,但不问又不行:“七太太又待要我如何?”
柱子媳妇眼底的慌张这下终于有了原因,惊诧道:“七太太也去了!”
“……啊?”邵代柔想她几日前见到熊氏还生龙活虎,一时都不能确定这话里是不是她领会的那个意思,“去哪里?”
“还能去哪里,死了呀!”
“怎么走的?是什么时候的事?”
李柱先前闷不吭声,到这时从车头那边绕过来催了几句:“大奶奶还是快些回去吧!路上再细细说来也不迟。”
要回李家,邵代柔是百般不情愿,大约她真是一个狠心肠的人吧,熊氏死了,听个惊讶而已,跟她又没什么大干系,明晓得推不掉的,她还是妄图推脱:“我哪里好自己先走,得先回去向父亲母亲辞别……”
一转头,秦夫人竟迈着门槛出来了,清晨浓重的雾还未散,在她的鬓发上落霜,瞧着整个人都像是冷的。
秦夫人先向柱子媳妇道了几句节哀,然后朝邵代柔叮嘱:“别等你父亲了,也不晓得哪日才归家。李家出了这样大的事,你是理应早些回去,李家是大家族,亲戚朋友往来多,就是单灵棚里头搭把手也胜过没有。”
规矩是规矩的事,可是哪里好拿平常的规矩去套李家那般不通情理的人家呢!
邵代柔举目四望,试图能有人帮她说话。
邵平叔整日不在家,不过在与不在也没有区别。
大哥邵鹏甚至还不如金大嫂子,金大嫂子又不爱管东苑之外的闲事,也指望不上。
其他的,秋姨娘说了不算,宝珠年纪又小,两个人只能在旁边干着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