瞧瞧,一家子人,连一个给能帮她搭腔的人都没有。
李家人一声迭一声催促,秦夫人又发了话,邵代柔就是有满腔对家的热烈留念也只能一寸寸凉下来,再是不情愿,也只能磨磨蹭蹭随着车往李家去。
路不平是常事,颠得人骨头都要散架,摇得邵代柔头晕脑胀,恍恍惚惚之间,忽然想起方才秦夫人来的方向,像是从她和宝珠住的西苑过来的。
心里骤然一突,之前秦夫人在她脸上描摹的细节突然间清晰起来,她知道秦夫人对回京一事有多么深重的执念,十八万两,已经能够做很多很多事情。
“等等!停下!停!”
邵代柔不顾摇晃,头探出去叫李柱,
“我有东西落家里了!要回去拿!”
柱子媳妇很是不高兴:“走都走出这程子了,大奶奶究竟有什么要拿的,要不要紧的?”
“要紧的,要回去。”
李柱也从前头撩起车帘抱怨了几句:“大奶奶真是贵人多忘事。”
邵代柔很坚定,爱说就说他去吧,匆匆忙忙赶回家,还是凳子摞桌子往上爬,房梁上头匣子安安静静在那里,躺得好好的,她打开来瞧,没细数,瞧着厚度差不离,缓缓松了口气。
“什么东西落了?瞧你,忙忙慌慌的,什么样子。”秦夫人信步推门进来,带进一身的冷风,“他们说你忘了东西,我还说不信呢,你这孩子看着大大咧咧,心一向细,谁想到还真是。”
邵代柔刚弯腰把绣凳放好,呼吸还带着喘,她有些心虚,随手拿起旁边竹篓子里的篦子,“这个忘拿了。”
心虚归心虚,目光还是止不住瞄向秦夫人,试图从那一派从容里探出些蛛丝马迹来。
谁知她眼睛刚飘过去,秦夫人就旋开身去关窗了,声音听不出异样:“你这孩子,忘了就忘了罢,哪里妨碍得了什么。”
秋姨娘追着消息跟着从外头踏进来,怕她再被秦夫人训,赶紧帮腔道:“代柔快去吧,雪这般大,哪里好别叫李家人在门外好等。”
“噢,晓得了。”邵代柔垂头丧气地挪蹭着往门外去。
“这个你拿着路上吃,啊。”
趁秦夫人没留意,秋姨娘飞快往她怀里塞了个肉笼饼。
还当她是小孩子,时时刻刻惦记着吃喝。
两位母亲又一次将她送出门去,邵代柔举起破损了几个洞的厚帘子往后眺,只见两条萧瑟瑟的人影在风雪中远望,她忽然生出浓重的惭愧,因为之前竟然怀疑秦夫人拿她的银子,一家人之间最忌讳不讲信任。
这茫茫世间一片惨白,若是她连家里人都不能信的话,还能信谁呢?
“这才将将出门子,大奶奶就想娘家哩。”柱子媳妇笑她。
邵代柔心中那片绵软的土地一下变得冷硬起来,将自己放回李家的窟窿里,问她:“你说七太太走了,到底是怎么一回事,现在好说了吧?”
*
到底是怎么一回事,自然,是不好说的。
因为真相也无人知晓。
除了李老七。
所有变故都发生在昨天夜里,李老七抱着胳膊站在李老太爷的病床前,已经守了整整两夜。
需要花费些精力才忍得这里难闻的气味,比起苦涩的药味,便溺的臭气更加浓郁。
再是呼风唤雨不可一世的人,现在也只近似一具干瘪枯瘦的尸骨,大夫说就这几日了,李老七在等着他咽气。
怎么判断呢?李老七两只眼睛死死盯着他嘴巴上花白的长须,已经被污物黏成不成型的一团乱草,那团乱草还能被气流撅起来,一时重一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