龚炎则看着她,两人之间的空气犹如凝滞,沉默而又逼仄,好一会儿,他一阵咳嗽打破这份安静,笑道:“你说怎样就怎样。”
“好。”春晓说完却是把大还丹从新握在手心里,慢慢蹲下,身子倾过去,将脸颊贴在龚炎则的手臂上,轻声道:“三爷为什么喜欢妾?”
龚炎则快语道:“长的标致,大周朝都寻不出几个来,且气度比只宫里的娘娘不差什么,爷就动了心思。”
“若是妾变丑了、老了呢?”春晓叹气问。
“没想那多,直到那天知道你不过是占据了春晓身体的孤魂,爷就想,管她这层皮是谁的,只要你还是你,爷就不能放过。”龚炎则好笑的勾了勾唇角,没想到一晃半个身子都在阎王殿了,岁月不饶人啊醢。
春晓没吭声,听得龚炎则的呼吸渐渐平缓,她轻声的仿若自言自语:“这么说来,妾与三爷这辈子过的真好。”
“嗯。”龚炎则宁谧的应声。
“那就一起走吧。”她说着,把手里朱红的药丸放进嘴里缇。
龚炎则虽躺着不能动,却清楚的看见把丹药吃了,怔了下一时没反应过来,待醒神,大惊失色道:“不是大还丹!”
春晓腹腔已经灼热如火焚烧,勉强应声,“是解药,三爷答应过的,要陪妾到……”最后。
最后两字只能埋没在唇齿,她已经没有力气说话,这解药如同要拆分她的躯体,飓风一样追赶上生命的步伐,骨头一寸寸被磨损,皮囊在溃败,面容几息时间又少女变作中年女子,再由此慢慢华发满头,皱纹交错的老年人。
她不再清明的眼,和浑身疲倦的四肢都昭告着衰老时的心有余而力不足。
龚炎则这个垂垂老矣的男人看着心爱的女人也变的这样老,还如此陌生,先是愣了一会儿,随后勉强支撑的想要坐起来,可当他支住手臂,艰难的抬头,就见眼前的女子还在不间断的衰老,眨眼已经老的看不出年轻时的半分容貌。
龚炎则心里有了惊恐的预感,他深深看着她,忽就听她沉重的扬声,“来生再见。”随后就听咯吱咯吱骨骼断裂的声音,空气中涌动起一阵清风,老去的春晓被风穿透,随处飘散了。
就像堆砌出来的人,风大,刮的不像样子。
而春晓,分寸成灰,只给他留下一个心满意足的喟叹。
“没了?没了……晓儿!”龚炎则猛地坐起来,伸手抓春晓方才俯身在他身边的地方,如今只剩下软塌塌的一堆衣裳,春晓已经化成灰烬,消失。
龚炎则手里攥着那空抛下的衣裳,刹那间心血翻滚,涌上嘴角,喷薄而出,他眼白一翻倒回床上。
心里明白,她是因为解了大还丹的束缚,身体快速度过一生,很快成为强弩之末,最后残忍的化成了灰。
可正因为知道,龚炎则才又是愤怒又是无奈,溢血后,眼前便再也没看到光。
小女儿龚迟在中午过来请母亲用饭,推门就见屋子里灰蒙蒙的,并不冷的天气,却觉得萧瑟无比,她走到床前,见父亲睁着眼睛看过来,吓了一跳,忙小声道:“爹爹……”
“近前来。”龚炎则呷着这口气吩咐道。
待龚迟靠近,他道:“你娘已经去了,爹爹也要走了,你以后照顾好自己,或是在玉霞宫,或是去寻你姐姐哥哥,但求一世安好。”
龚炎则这口气吐出,交代了后事,一口气艰难的喘了几下,身子笔直的抻了抻,永远的闭上了眼睛。
龚迟与母亲并不算亲密,但与父亲真是不舍,眼泪簌簌掉落。
长源十六年,龚迟把父母的骨灰埋与地下,入土为安。
她立在新坟前,喃喃道:“结束了……”
……
“结束了?”有人在邹颖身后探头抽了眼,她指肚抚摸着键盘,在那人看不到的地方绷的笔直,随后抬手把笔记本合上。
站起身,就见身后立着护士长,将将收回探究的视线。
“我写着玩的。”邹颖道。
在医院度过漫长的时间,她无聊的都快浑身长毛了,后来好一些了就让家人送笔记本进来,这段日子自己写了一篇故事,她甚至梦见自己成了故事里面的七爷,因为失忆而懵懂的活了十多年,后来碰见女主角春晓,有一日猛然醒悟,她是这本书的作者啊。
一旦想了起来,便如堕入壶斗被毫不容情的吸了出来。
她离开后,故事便如野马肆意发展,她看见后来闹出的大还丹的事,还看到春晓生子,做公主,以及孩子成亲后,她与三爷在玉霞宫里,一个因为吃了解药而解脱,一个追随脚步而去。
后来的所有剧情,她都如有人指引般写了出来。
邹颖皱眉,总感觉这本书不是自己独立完成,可她进入故事里的事情本身就匪夷所思,所以说另有人控制这部小说?
她想不透,因病也不能过分纠结一件事,那样会影响康复。
半年前一场交通意外让她昏迷了三个月,如今在做康复治疗。
“护士长,我觉得手脚都很有力气了,我可不可以提前出院?”邹颖在地上蹦达了两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