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沉渊眼中有一瞬的惊诧,他敢在这里逼问巧儿,自然是做好了万全的准备,谁知竟还能让扶疏闯过来。
“又是你。”他无声一叹,像是认了般慢慢松开了箍着她脖子的手。
扶疏痛的微微蜷缩起身体,泪眼不由她控制的滴落,婆娑间她的视线在他和巧儿身上来回打量,她本不是蠢笨的人,只是有时候不爱去细想,如今两厢一思量,再听到他那又是你三个字,一个念头在脑中渐渐清晰,“你早就认出了我?”
那日如意楼,他定是为了确认巧儿就是那个雕刻印章之人才找了上来,却因为自己误打误撞出了意外,也许是在季白的小院,也也许是在宫中抑或是在将军府,他已认出了自己……他本就要来如意楼审一审巧儿,顺便试探自己那日是无心闯入还是有意为之,所以才开口要自己同行。等想明白这各个纠葛,她无力瘫软在地。
穆沉渊修身而立,举手摆了摆,影子立刻会意,将巧儿按先前定的法子带了出去。
“本就不是多精妙的伪装。”他蹲下身来,目光直视着她,伸手去扶她,笑容端的是优雅贵气,“你该练下酒量了。”
扶疏下意识往后仰了仰头,避开他的触碰。她勉强自己不要在这人面前失了气度,可身体的痛意和女扮男装就要被揭穿以至于连累到陈展的恐惧让她不由自主的轻颤,她伸手拽住他衣摆,求他,“我发誓会对今日之事守口如瓶!”
穆沉渊不为所动的挑了挑眉,他笑,黑如曜石的瞳孔中映出狼狈不堪的扶疏,他却没有丝毫波澜,看着她一字一句道,“只有死人才会保守秘密。”
“更何况……你女子身份一旦揭开,欺君之罪,先不说你会如何,单就季白和陈展……”
他的话音未落,扶疏已跌跌撞撞爬起身,她勉力挺直身体,伸手一点点抹去脸上泪痕,深吸了口气微微笑着看他,一步步后退,“我知道该怎么做了。”
穆沉渊目光微动,见她目光中最后一丝亮色褪去,竟是存了玉碎的想法,终是叹了口气,朝她再次伸出手,“过来。”
动作语气,一如初见。
扶疏微怔,站在原地抿嘴看他,脑中已乱做一团。
穆沉渊不知为何心中一动,他缓步上前,在她面前站定,薄唇略略一勾,人已是微倾在她耳边哑声道,“记住,不要让任何人知道你女子身份。”
扶疏心中一动,他却只一笑,已经与她擦身而过。
浑浑噩噩出了房间,被如意楼里的莺莺燕燕及那群急色的客人推搡着来到了大厅,忽然也不知谁大声叫了句着火了,扶疏回头去看,只见原先巧儿的房间已经被大火弥漫,滚滚浓烟四散。
她被人群带着退后了好几步,目光紧紧盯着那浓烟火光,心跳如鼓,如果刚才那个人没有放过自己,是不是今日自己就要命丧在此。
后背忽然被人一拍,扶疏被这么一吓差点要叫出声,她猛地转头,入目的是季白那比之女子还要瑰丽几分的容颜。他不屑的将她上上下下扫了个遍,嗤嗤笑了声,“怎么像是只怕光的老鼠一样躲在这,不是早走了吗?”
“大人,你要吓死我了。”见是他,扶疏松了口气,她勉强笑了下,“方才被事情耽搁了。”
季白一脸不信,却没有揭穿她,只是将手按在她肩头,整个人懒得恨不得全靠在扶疏身上,“以后这种是非之地还是少来为好。”
是非之地徒惹是非,她知道他的意思,可她偏偏已经惹上了。
这之后,扶疏很是担心了几日,可无论是宫中还是陈展,都没有一点她女子身份被揭露的迹象,这让她渐渐放下心来,专心投入到太后寿宴的准备中去。
三日后,季白带着扶疏,直接去了教坊,将乐坊曲谱和教坊排舞敲定。
教坊的荆槿一改之前的心不在焉,全程笑靥如花,由着季白扶疏瞧着,手把手教导姑娘们排舞,间或回头对着季白嫣然一笑,那往日的冷漠早在季白面前破冰成水。
扶疏忍不住侧头看了眼季白,那个俊逸魅世的男人此刻斜斜倚在椅上,双目似睁非睁,也不晓得他是不是看得明白荆槿对他的情意。
也许是不知道,又或者……是知道了也是无视的……
这样的认知不由让扶疏一颗心微沉,再看向荆槿时,目光中已经带了一丝怜悯之色。
在教坊姑娘们又一次借机和季白说话时,扶疏悄悄溜了出去,那天被陈展带走后她怎么也放心不下那个叫萧宝珠的哑少女,今日一听季白要来教坊,便求了这一趟的差使,好来见一见她。可等出了大厅,她才想起自己根本不知道萧宝珠在什么地方,路上也静悄悄的,根本瞧不到人影。扶疏没了办法,只好将那日自己走过的路再走了一遍,在渐渐走近那个拐角的时候,听到了一声奇怪的响动。
她心中好奇,忍不住踏前几步。
入目的是一个瘦骨嶙峋的背影,正背对着她在吃些什么,瘦削的肩膀一缩一缩,一边又紧张的左右瞧瞧,像是随时都可以在听到动静后逃命。
扶疏不确定是不是萧宝珠,却本能的觉得是她,“宝珠?”
那个身体猛地一震。
扶疏心中一喜,忙走上前伸手扶在她肩上,“我找了你……”余下的话在少女转过头来时都卡在喉间。
萧宝珠比之前几日还要呆滞浑噩,她一手抓着一只塞满了泥土的窝窝头,微张着还含了泥土的嘴呆呆看她。扶疏从她的双眼中看到神色巨震满脸心疼的自己。
“怎……怎么会……”她怔怔的说不出话来,颤着手去擦她嘴角的泥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