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夫子怎知南疆民风如何,怎知南疆之民倦怠于农事?”
“老夫自然……”古老夫子口头一卡,接着咕哝道,“这是人人皆知之事。”
“老夫子教我多读圣贤,然而却不知圣贤有云:纸上得来终觉浅,绝知此事要躬行?”沈玖道,“没有亲自去做过,没有亲自去看过,夫子又怎好对南疆之民做此断言?”
“纸上得来终觉浅,绝知此事要躬行?”老夫子念了念这两句,觉得诗句精辟犀利,似是蕴含着无穷深奥的道理,必定不是这粗鲁小子能胡乱作出来的。
可偏偏……他自诩读书万卷,却从未见过这两句!
这到底是哪位大能写出来的惊世之作?
可老夫子又不敢在学生子弟面前失了自己的威风,只能按住了好奇,死鸭子嘴硬:“南疆之事,又非老夫一人这般……”
“人云亦云更为可恶!夫子可知,”沈玖打断了古老夫子的话,“小子在南疆六年,亲眼所见,农民辛苦忙碌一整年,收成还不足内陆之地的三分之一,便是勤勉又有何用?天下土地贫富不均,征税本该按十一之比,朝中诸位大人非要拿贫瘠的南疆与富庶之地攀比,给地方州官施加压力,这让南疆之民何以聊生?自然另寻他法远离农耕,是以南疆所出更少,长此以往便是恶性循环!所谓勤勉,反而应当规劝这些为官之人……”
“闭闭闭闭嘴!”古老夫子跳将起来,面红耳赤,“国家法度,官员职责,岂是你这黄毛小儿能擅自妄议的?”
“可……”沈玖还要再辩,古老夫子又怎会让她继续说下去。
说到政策和为官之道,这便是古老夫子的软肋,若他能理清这些,也就不会一直只是一个“老书生”了。
说不过沈玖,辩不过沈玖,他也只能端出“夫子”的身份,拿出“夫子”的特权,像学堂里的每一位夫子一样,用戒尺敲打着桌板,把学生那些另类的想法给敲打下去。
“沈九公子怕是走了歪道,无法理解这篇《勤富论》的精妙之处。”古老夫子绷着脸,咬牙切齿地道,“今日下了学,便回去自行誊抄一百遍,相信抄习之后,沈九公子定能理解大儒思想之绝妙!”
说罢,他便转身回上头,继续念叨他的之乎者也了。
台下的学生们目瞪口呆,也忘了跟随夫子一道念诵,目光都黏着在沈玖的身上。
方才还哄笑的几个孩子,此时看沈玖就像看见了怪物似的!
本以为这新来的是个能一起考鸭蛋的菜鸟,没想到,此人出口成章,口才了得,战斗力爆表,竟然能把古老夫子辩得面红耳赤无言以对!
不得了,不得了!
沈七沈八此时方才觉得得意了起来,好想向四周炫耀,这位英雄是我们沈家的!
他俩冲着沈玖挤眉弄眼,竖起大拇指,默默地夸赞着,却不想沈玖忽然冲着他们一挑眉毛,又指了指桌案上的书本,做了一个抄写誊写的动作。
于是沈七沈八两人顿时如遭雷劈,浑身发麻!
他们刚才太过得意,以至于忘了早上刚刚与沈玖签下了不平等条约,包下了沈玖在学堂的所有作业!
搞了半天,这一百遍誊写,罚得是他们啊!!!
沈七沈八从笑盈盈变成了哭唧唧,心情好似六月的天气,变个不停。
待他们回到府上,当沈玖拿来了她自己亲笔写下的“字迹”后,沈七和沈八更是恨不得跳下城门一死百了!
这尼玛哪里能叫字啊!!!!
这一个一个的,说是狗爪子按上去的图案都有人信吧!
“哭丧个脸做什么!”沈玖最烦人家看不起她的字。
她的字怎么了?她不就是不习惯用毛笔吗,有本事你们给一台电脑,一个键盘,一个鼠标啊!
“九弟……”沈八哭笑不得,本来在他心里,沈九已经是神仙的逼格,他还担心自己模仿不来沈玖洒脱飘逸的笔迹。
可没想到……嗯,他还是担心自己模仿不来这狗爬一样的图画!
“我都没让你们抄一百遍那篇狗屁文章了,就把这首诗给我抄一百遍,也算是心疼两位哥哥了!”沈玖把那首陆游陆圣贤的《冬夜读书示子聿》誊写在了宣纸上,丝毫没有自己的狗字玷污了陆大诗人佳作的觉悟。
“可是……老夫子让九哥儿你抄的是那篇《勤富论》啊!”沈七有些不安地问道,“这会不会忤逆了夫子,让他更要罚你。”
“《勤富论》?那狗屁文章,害得我上课睡着,抄它作甚?”沈玖一脸不屑,接着又扬起了细细的俊眉,“再说了……”
沈七和沈八一道抬起头看着她,就看那张明朗的小脸上,扬起了一个阳光的笑容:“明日夫子要罚,那也是罚你们啊……”
沈七&沈八:你是地府无常吗!!!!
看两位庶兄露出了一脸惊诧,似乎还有几分想要赖账罢工的意思,沈玖又微微一笑,残忍地说道:“要不,我明儿去告诉庞三,说我不罩着你们了,请他随意?”
一听“庞三”大名,两个哥哥顿时又偃旗息鼓,急忙翻出纸笔,撸起了袖子:“九哥儿,你且坐着歇一歇,我们很快就好……”
沈家兄弟怂得无比快,但是誊写起来的速度却无比慢。
那自然是废话,写个字哪里能和画幅图一样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