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华松了口气,连忙把那些还在行刑的侍卫叫停下来。好歹没打出人命。他看着地上的血迹,心中一阵后怕。自赫连执玺登基以来,他还从来没见过这位主子露出如此模样。看来那位圣师在皇帝心中的地位,着实非同小可……不少人有和他相同的看法。今天没有出声讨伐圣师青玄的臣子们纷纷庆幸,而部分浑水摸鱼想要混点名声的,则是后悔不迭。血脉手足大雨倾盆。黑沉沉的天幕如同厚重的乌铁,即将向地面砸下来一般。不时有雷光闪烁,带着霹雳的火焰,传递着来自于苍穹的愤怒。赫连执玺一声不吭的回到了摘星楼,却没有像往日一样坐在殷无狩旁边,而是越过他,站在神像前。楼中已经点了火烛,烛光映着他的侧脸,刻画出俊美而深邃的轮廓。殷无狩几乎是立刻察觉出了他情绪不对,但却没有说话,而是如同往常一样自顾自的诵经,等他开口。以不变应万变,这种突发情况,就看谁能沉得住气。赫连执玺原地站了一会儿,终于缓缓吐出话来,嗓音异常低哑:“青玄法师,知道自己的身世吗?”殷无狩不再拨动手中的念珠,抬头看向他。赫连执玺没有与他对视,只是仰头盯着神像,仿佛那尊神像忽然活了过来一样。他在心虚。殷无狩心中一动,结合刚才赫连执玺问他的问题,已然有了猜测。他故作疑惑道:“陛下为何忽然有此疑问,可是今日见了什么人?”赫连执玺却没有吐露太后召他见面的事情,如果青玄不知道他自己的身世,那他便想让这件秘密永远的埋藏下去,毕竟……他咬着舌侧的一点嫩肉,又尝到了血腥气,才恍恍惚惚的想,毕竟什么?连他自己也说不清楚,为什么,他无论如何也不想看到青玄变成他的弟弟。“没有,”他盯着神像的衣角,试图把那里看出一朵花来,“就是对你的过去有些好奇。”殷无狩看出他的僵硬,轻轻笑了一声,“在下自记事以来,就一直住在苍梧宗。门主宽厚仁慈,对我们这些年轻一辈的弟子十分关照,因此我过的并不算差。”他说着摇了摇头,“但和那些父母双全的孩子比起来,也说不上好。”赫连执玺的眉目原本刚刚缓和了一些,听见他这句话,顿时又把心提了起来。若是太后没有下令处死婉嫔,青玄原本也是父母双全的。他本不该像孤儿一样长大。“至于父母……”殷无狩闭了闭眼,似乎有些不堪回首,“一入神宗,前尘尽断。陛下便当做在下无父无母吧。”听起来,青玄应该知道一些和他父母有关的事。赫连执玺沉着面色。但他真的知道自己的父亲就是先帝吗?——必须要确认这一点。他缓步走过去,轻轻将手按在殷无狩的肩膀上。“你的生身父母,”他仔细斟酌着用词,“你可知他们具体是什么身份?”果然。殷无狩看向他,见他唇色苍白,按在自己肩膀上的手臂也紧绷的厉害,心中暗笑。就连胡喜也看出了赫连执玺的异常,歪着头问:“皇帝在害怕吗?这问题到底哪里可怕了?”殷无狩在心中哈哈道:“他害怕我们两个真成了亲兄弟。”胡喜点点头,随后又茫然道:“可是亲兄弟不是很好嘛,他很讨厌你,不想跟你做兄弟?看不出来呀。”殷无狩勾起唇角,意味深长道:“大多数时候都很好。但如果要和你做兄弟的那个人刚好是你爱慕之人,恐怕滋味就没有那么美妙了。”胡喜还要再说话,殷无狩直接把它丢进迷宫里,抬手握住赫连执玺的手腕。赫连执玺周身一震,对上殷无狩的眼睛。殷无狩自下而上仰视着他,眼眸被烛光映成跃动的金色:“陛下都知道了?”那一瞬间,赫连执玺再次觉得自己整个人已经完全被那双金色的眼眸看穿。所有隐秘的、莫测的心思,在他面前,全部无所遁形。他下意识的想要收回手,但殷无狩已经以一种不容抗拒的力道牢牢握住了他的手腕。殷无狩打量着他手背上透出的青色血管,启唇道:“陛下以为……你是我哥哥,是吗?”听到那两个字的瞬间,赫连执玺整个人几乎被击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