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子里只要杀年猪的人家坐要做一顿饭相请邻居来热闹一番,这种情况不管彼此之前有没有闹过矛盾,但这喜庆的日子里始终是要让大家分享的。
这天刘四婶和老伴刘四叔到朱三娘家做客吃饭,他俩到了朱三娘家里,已经有好些人在朱三娘家坐着天南地北的吹着牛,刘四婶这么一个好奇心极强的老女人一进屋便于大伙打成一团,与马树伦动手动脚的开着玩笑,和男人们说着那些不文明的事情,不时发出一声声尖利的笑声。坐在一旁沉默不语的刘四叔每听到一声阴阳怪气的笑语心里都觉得被针扎了一下,同时皱着眉头偷偷地瞅了刘四婶一眼。
刘四叔名叫刘永福,村里最沉默寡言的就是他,在村里住了几十年很少与人说话,也很少串门,每天就只会扛着锄头上山干活,晚上便坐在火炉边看看电视,抽几口旱烟便早早睡去。要是在夏天,他会独自坐在家门口,一手提着旱烟杆,一手拿着蒲扇闭口不言的沉闷着。他不爱运动,也不善交流,不喝酒也不赌博,要是没有特别需要,他连门都不想出。有时在家呆的时间久了,邻居还以为他出门了呢。
刘四叔以前家里很穷(虽然现在也不是那么很富裕。),现在的刘四婶是他第二个老婆,第一任妻子嫁给他生下两个儿子然后被一个外地来的中年人拐跑了。留下两个儿子给刘四叔,这两个儿子一个叫刘雨一个叫刘磊。现在这两个儿子已经出门打工,据说在外找到了不少钱,只是刘四婶和刘四叔没有收到这两个传说找到不少钱的儿子寄点养育之苦的“安慰”回来,邻居们更是没有看见或者听见了。现在的这个刘四婶没有生下一男半女。她确实看起来能吃苦,比出嫁前还能吃苦,而且也不像之前那个刘四婶嫌贫爱富,当初她出嫁给刘四叔时还曾经豪言壮志要与刘四叔共建一个温暖的家。这个“豪言壮志”一度令刘四叔感激涕零感恩戴德。但有人却说那是四婶年轻时因为生活不检点,多次与男人有染而流过几次产,医生说她已经失去生育能力,所以才勉强嫁给刘四叔这样一个一天不放一个屁的无聊男人的。
她真的没有嫌弃刘四叔的家境和过去的婚姻。只是有一点,她爱喝酒,还是那么不检点,只要闲着没事都要去村长家买五角酒,然后一口喝完,摇摇晃晃的回家蒙头大睡,要是遇上村里某个男人也在喝酒,她便想方设法的缠着人家买酒与她喝,或者就是坐在几个男人中间跟着他们划拳吆喝,让男人们的女人一眼一眼的瞅她,心里不停地咒骂,骂她是贱人。为此,刘四叔不少与她干过架,而每次吵完架,她倒会收敛几天,可是时间一长又露出本性了,而且变本加厉。
今天同样如此,刘四婶坐在七八个男人中间,阴阳怪气的尖叫着和他们谈天说地,她不时嘿嘿的大笑,连脸上的麻坑都变了形。
四叔坐在一旁,看着四婶与这些男人们尤其是像马树伦这样的光棍打情骂俏,他生气的把脸憋的青一阵白一阵,嘴唇紧闭牙齿紧咬,恨不得一耳光闪过去,但是毕竟在人家吃饭,他还是强忍住了。
王天华和顾小浩跟着父母也来了,朱三娘特意要求王大娘和顾大娘把这两个孩子一起带来,以前他们一直误会或者说一直想看王家的笑话,经过蒙大叔家的少钱一事,他们心里都有了那么一丝内疚。似乎想与王家缓和一下气氛,或许更怕王奶那张催命嘴,那可是已经咒死蒙大娘的呀,对于生命,谁不想活久一点。
“刘四婶和刘四叔今晚又有精彩的一架了,”顾小浩进屋一见刘四叔的表情小声地对王天华说,“你看刘四叔那张苦瓜脸。”
王天华扫视着刘四叔,点了点头。
等到人们到齐了,朱三娘便端上弄好的菜,然后提来一大壶酒放在桌子上,几桌人便开始咆哮起来,整个村子就听见朱三娘家里发出人们喧哗的猜拳声。
冷清的村西就只有这样的晚上特别热闹。
刘四婶也参与其中,喝的是两眼无神,说话含糊不清,偶尔趴在这个人的背上,偶尔抓着马树伦的手臂不停地摇晃。
而一向沉默寡言的刘四叔涨红着脸,双目圆瞪,愤怒中夹杂着羞耻与尴尬,然后愤然低下了头。
等到有人起身道谢离去,刘四叔才极不情愿地独自拂袖而去,临走之前双目看了刘四婶一眼,一双能喷出火的双目。
半夜,终于心满意足地喝完了朱大娘提给他们的那壶满满的足足十来斤白酒,这群酒徒才欢天喜地摇摇摆摆相互搀扶着扬长而去,一路上几个醉鬼还唱着“东方红,太阳升”这样的歌曲,刘四婶与他们嘻嘻哈哈的走在树林包围的水泥马路上,他们一边走一边用含糊不清的嗓子嚎叫着,这鬼哭神嚎的声音勾引到了村里谁家的狗也随声附和的叫起来,然后又感染到全村的狗乱七八糟此起彼伏的来了个二重唱。
眼下也是半夜三更,狗叫声响彻山谷并且传来悠扬冷寂恐怖的回声,连村子里熟睡的人们也都一家家惊醒,他们还以为村里有了鬼魅之物或者是盗贼之类的人,全都穿衣起床打开门站在门口张望。
看见是这么几个酒徒,先是摇摇头,然后都开心的笑了,毕竟这酒徒的样子原来是如此滑稽。
马树伦不知是什么时候掉到马路下的烂泥沟里,爬起来后一脸的稀泥,衣服肮脏不堪,脚上的解放鞋不见了一只,光着那只脚跟着刘四婶他们边走边跳着舞。
刘四婶此时也是衣衫不整,披头散发如无脸的鬼发出凄惨可怖的笑声,又像跳神的女巫张牙舞爪的与几个酒徒在水泥路上左右摇晃。
刘四叔听得四婶声音,愤怒的打开门,披着外衣冲到醉鬼们面前,先是呆滞片刻,接着一把拉着四婶的像松树皮的手往家里拖。
“丢人现眼,你这母狗。”四叔大声咆哮着骂了一句。终于他发泄了他这几十年埋藏在心里的怒火,在人们面前有了第一次不太情愿也不友善的“交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