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安黎不介意在这具昂贵的躯体上扎个洞,她眼睁睁看巫马倒下,一只密封玻璃罐掉出他的背包,摔得粉碎。她感到沙子飘进眼睛,忙闭了眼,她后退两步,再张开眼睛时,虹膜仿佛蒙了一层白雾。泪珠溢出眼眶,窒息般的悲凉蔓延胸膛。何安黎不再犹豫,她拿出一支新的试管,蹲下身用碎片盛了2克白色粉末倒进细长容器,用树脂塞子封好放进包里。她抹掉了脸庞的泪水,冲向岩洞外。郁臻坐在窗前,望着夜空中的三个月亮,森绿的树海静谧无声。好寂寞的梦啊。他不知道巫马和何安黎还会不会回来,如果他们不再回来了,他要在这里守到什么时候呢?他惆怅之时,会议室的门被解锁打开了。沙发上的小孩跳起来,戒备地盯视闯进来的人。“不要靠近她!”稚嫩的童声尖叫道。郁臻被何安黎的面孔惊吓,竟忘了移动。她的眼球充血,面部肌肤变青,皮下血管丝丝分明,她已经彻底看不见了,在异化的边缘。他可以预想,她即将会变成什么模样。她攀爬过程中被绳索磨烂的双手鲜血淋漓,她递给他一支试管,里面装了2克白色粉末;两行血红泪珠划下她的眼角。“抗体……”她沙哑的喉咙里挤出两个字,“回去,让他们研制抗体……”郁臻接过那支试管,嗓子像被堵住,说不出话来,“你……”“我只能交给你了……快、出去!”她捂住脖子,开始剧烈咳嗽,头皮下有异物游动。小孩跳下沙发将郁臻往外拖,他被拽出会议室的舱门,身旁的小个子跳起来拍打按钮使舱门锁定。郁臻捏着试管,听到里面传来肝胆俱碎的凄厉惨叫。异星众神(二十)命运他的手指沾着发腻的血污,那是何安黎的血。郁臻问身边的小孩,“她说什么?”“她让你回去……”“回哪儿?”“地球吧。”她说抗体,回地球研制抗体。郁臻低头看手里脏污的试管,细沙纯白无瑕,这是病原体,难道病毒传到地球了?那何安黎又怎么会知道?他看向会议室的舱门附带的小窗——室内月光铺地,一面透亮的窗之外,月盈枝头,树海幽蓝。月色下一具女尸横陈,血泊里爬起一只手掌般大的生物,它灵动地舒展四肢,翘起生着倒刺的蝎尾,后退几步后,向前冲刺,钝圆的头部撞向长窗!它想出去,不过找错了方向。但以它生长的速度,真的能撞破金属装甲冲出去也说不定。郁臻望着何安黎的尸体,想来想去,只好怪杜彧了。突然间,那只徒劳无功的小怪物转过头,它明明没有五官和眼睛,但郁臻就是知道——它在看自己,它发现他了。郁臻不再停留,朝舰桥跑去。小孩说巫马把先前的怪物们都关了起来,它们暂时跑不出来,但一路上他仍是提心吊胆。原本这艘船很热闹,随处可见生活气息,能听见音乐和欢声笑语,甚至有人弹钢琴和吉他;然而一夕之间就变成了一艘装着怪物和死尸的空船。郁臻气喘吁吁地到了舰桥,他茫然地围着调度台走了一圈;发现自己什么都做不了,不懂操作和驾驶,无法对系统发号施令。看来何安黎所托非人,他不能完成她的遗愿。也许他此次的命运是留在这里,等待有限的资源耗尽或是一头怪物夺窗而逃,顺便取走他的性命。又也许,他等不到那个时候,用不了多久他就能脱离这个世界了。就当是一次观光。可是郁臻攥着那支试管,心脏某个部位胀痛苦涩,他感到生气,他不想要这样的结局。渺小脆弱却不放弃自救和挣扎,他认为人应该是这样子;他不是一个坦然接受命运的人,否则他活不到今日。郁臻转过身,面对他的小跟屁虫,“你说,我该怎么办?”小孩绞着手指说:“你得找到巫马……”郁臻:“他没跟何安黎一起回来,谁知道是不是报废了。”小孩摸摸自己的胸膛,“我能定位他,他没事,只是被休眠了。”郁臻:“我不要找他,他绝对干了坏事,不然何安黎不会抛下他。”“但你能阻止他呀。”小孩招招手,要他靠近,神秘兮兮道,“我给你出个主意……”郁臻弯腰俯身,“说吧。”“你哄哄他吧,他很听你的话。”郁臻:“谁要哄一个心理变态啊!”小孩不希望被迁怒,无辜地耸肩道:“可是你只能依靠一个心理变态了。”……天蒙蒙亮,郁臻站在悬崖边,清晨的风吹刮脸颊和头发,他俯视脚下的深渊,其实都被树叶枝桠遮挡,看不到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