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瞎折腾。”他嘀咕一句。在他眼里,除了“好好活着”以外的事,都叫瞎折腾。但一个死人委托他的事,他愿意帮忙完成,他拒绝不了。郁臻听傅愀说过,做梦是一个自我治愈的过程,一遍遍重演的剧痛和悲伤,都是为了让人醒来后释然面对。——不知道杜彧究竟经历过什么,才总是安排他演绎这些追杀与逃亡的情节。郁臻望着淡入云际的月亮,轻声问:“你有在哪里看着我吗?”他的话音被风吹散,飘向远方。郁臻扣紧垂在峭壁边缘的绳索,蹬着岩石腿一泄力,飞了下去。下坠的速度河水湍急,凛冽的风和树叶贴着脸颊擦过,郁臻情不自禁地“哇”了一声,像落水般掉进了葱郁的树冠!溅起一堆树叶飞扬……脸庞血线随树叶齐飞,皮肤激起烫热的刺痛感。操,破相了。他承认自己做事鲁莽,可他永远不改,因为效率比一般人小心谨慎要高。他落地只用了几分钟,姿势不太高雅,顺便受了点小伤。树林里黑蒙蒙,看不清前路,他打开手电,寻找一条留有人迹的荒草丛。通讯器耳机里传出小孩的声音,指导他该走哪个方向。郁臻绕开一棵百米高的参天大树,手掌抚摸过粗砺苍老的树皮;这样的巨树林,任意一棵树锯断后,都能容纳几十人在上面开舞会,他像一只蚂蚁,在清晨迷雾中缓步前行。四周安静得仿佛整颗星球只剩他自己,孤独和寂寞化为永夜,时间和光阴不再有意义。好在耳边有人不停跟他讲话,让他知道,自己绝非孤身一人。为此他必须得赞扬消遣陪伴型机器人的实用性。有了定位指示,郁臻顺利地绕过一小片林子,发现了那座巨大的山洞。太阳高升,树林漏下少许斑驳暧昧的光束,他渺小的身影穿过草丛,站在石径上,抬头仰望昏黑无光的山洞;实景远比录像惊悚,它宛如巨兽的血盆大口,吞吃一切光明与活物,吸食着树林的日月精华。人对于黑暗的恐惧写在基因里,郁臻全身的细胞都叫嚣着离开。他戴好透明防护面罩,通过设备供氧呼吸,以防感染。“呼……你一定行。”郁臻安慰自己别害怕,毕竟早知道里面有什么了。他深呼吸,鼓起勇气,走了进去。……高大巨硕的神像散发着荧紫色的万丈光芒,雪白流沙漏进细管汨汨流泻。巫马静静地躺在神像脚边,他的双眼还睁着,眸子失去神采,全身机能停止,身旁洒着一滩白色晶体粉末。郁臻戴了面罩手套仍不敢沾到白沙,他将休眠的生化人往反方向拖开,并学着用小孩教他的法子,唤醒巫马。工具是一支类似螺丝刀的钩子,他掰开巫马的嘴,将尖钩塞到舌头下面,然后凭手感拨动那枚看不见的按钮。“……你们这种设计,应该不能接吻了吧。”郁臻说。通讯器里小孩想了想,答:“额,是吧,也没人想亲吻机器人啊。”郁臻轻蔑道:“你对人的癖好一无所知。”不过想到杜彧那烂得要死的吻技……嗯,他觉得这设计方案挺好。郁臻左手捏着巫马的下巴,右手握着钩子在对方嘴里鼓捣,乍一看怪异而邪恶,好像在实施某种人体改造手术。“下巴有个洞啊……回去得补一补。”他暗暗地爽到了,心想自己如果真有那种水平,就把杜彧改造成狗。他指的是梦里。这么想着,郁臻手里的钩子触到一块软软的胶,“找到了。”果然,把那块胶状物压下去,巫马的眼睛闪过一瞬蓝光。他抽出钩子,手在对方的脸前晃晃,“你醒了吗?”巫马的眸光逐渐聚焦,落在他的脸上,声音不带感情道:“……谢谢。”“不客气。”郁臻站起身,朝对方递出一只手,“走了,回家。”巫马牵住他的手,起立站好,却不让他走,而是望向神像腹中的沙漏,道:“回不去了。”郁臻:“为什么?”“因为你们很快就没有家了。”巫马给他讲了壁画的最后一则预言,沙漏流尽时,即是神的馈赠降临地球之日。巫马期待看到他露出恐惧、悲痛、崩溃等情绪,然而郁臻只是眨了眨眼睛,说:“哦,其实……我不在乎。”这次换巫马问:“为什么?”“因为我从小体会不到他人的心情,我没有可以牵挂和惦记的人,所以我不在乎。”不在乎世界末日,不在乎地球毁灭。郁臻说的真心话,发自肺腑;同样的,他也从未在乎过人类起源和造物主这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