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彧的目光无意间碰上一双死海般眼睛,深沉幽邃,来自一位形如槁木的垂死老人;他与其对视了寸许时间,却不懂那股死气意味着什么。艾莉卡停在一阶石梯上,她面对的石窟里躺着一名白发如霜的妇人;那张被皱纹爬满额头与眼角的脸庞,皲裂的嘴唇、黧黑的皮肤,已看不出丝毫美丽的轮廓,唯有缓慢抬起的眼皮下那对茶色眼珠还算清明。“妈妈,我来看你啦。”杜彧怔了一瞬,光看外表,他决计想不到这名老妇人会是鲜亮少女的母亲。他对于自己母亲的记忆还很清晰,因为疏远的母子关系,他并未深刻体会过母爱的温暖;母亲更像一尊焕发着光辉的圣像,那份远观时出众夺目的美丽,永远烙印在他的脑海里。“你有妈妈。”郁臻愤怒道。艾莉卡反问:“你没有吗?”郁臻:“我就是没有啊!”“好吧,为你感到遗憾。”艾莉卡握住母亲的双手,“妈妈,你看,我抓到了两个新人。”然而妇人置若罔闻,眼睛呆滞地凝视着虚空。杜彧:“她怎么了?”“不知道,这里又没有医生。”艾莉卡习以为常地抚摸母亲枯瘦的手背,“她生我时难产,虽然捡回一命,但再也无法生育了,于是的她丈夫把她丢到角落里自生自灭;她很坚强,靠自己活了下来,可惜我找到她的时候,她已经变成这副模样。她也许都不认识我,根本不知道我是她女儿呢。”“可能是报应吧,他这十多年来抓了不少女人替他繁育后代,可惜生出的孩子全部夭折了。”艾莉卡笑道,“到头来始终就我一个女儿。”“说到这地步,你们该了解了?我留你们一命的原因。”郁臻撇清道:“什么呀?什么你留我们一命,我们的命是靠自己挣回来的!”艾莉卡两手抱臂,扬高下巴说:“我不是女魔头,没有虐杀活人的癖好,我做的一切是为了测试你们,看你们身上有无带我逃走的本事。”她对郁臻道:“我承认啦,我一开始是瞧不上你,觉得你很弱很逊,一看就不能打,不如送去讨好他;谁知你跑掉了,蛮机灵的嘛,我想再给你个机会,于是有了昨天那场戏。结果你的表现真没让我失望!我对你完全改观了!牺牲一个哑巴换你,我认为值得。”“还有你。”艾莉卡又看向杜彧,“你肯舍命救同伴,说明你是个好人,如果跟你们合作,或许真有机会逃离这里。”“你、说、什、么……”郁臻咬牙切齿,手掌攥紧了拳头,眼看要抬手朝艾莉卡扇去,杜彧立刻拦下了。他拉住郁臻的手臂,把人往自己身边带,隔开两人的距离。“不能动手。”郁臻甩掉他的桎梏,怒火转移到他身上,“滚开!就你有风度!”杜彧顿时产生了强烈的割裂感,他神弃之地(十五)毒药艾莉卡的卧室布置得温馨可爱,符合她这年龄段的喜好,就是不晓得她从哪里找来的布娃娃和天蓝色床单。郁臻终究是没揍她,但横竖看她不顺眼,阴阳怪气道:“喂,你不知道带男人回卧室的行为代表着什么吗?”艾莉卡往自己的小床边一坐,拍拍身侧的位置,“那你来呀,让我见识一下你的能耐。”郁臻跃跃欲试的捋起袖子,“你还敢挑衅我,我真的要给你点颜色看看。”“不要闹了。”杜彧打断道,“你又不是小朋友,别跟她计较无聊的事。”艾莉卡欢快地荡着腿,说:“就凭你还想吓唬我?我是一点也不怕男人的,何况你这种不够男的。”“我——”郁臻的狠话刚起个头,便被杜彧搂住肩,拧转方向背过身去。杜彧安抚他说:“别生气了,她夸你呢。”男性最突出的特质是暴力、攻击性、野蛮、恃强凌弱,这么一想,“不够男”的确是一种夸奖。郁臻:“才不是!她就是看不起我!”杜彧:“那你也不是第一次遇到这种事了啊。”郁臻愣了半秒,然后平复心情,淡淡道:“……你说的对。”杜彧平平无奇的一句话起到的灭火效果,比往郁臻头顶泼一盆冷水的效果更佳,后者不再生气,在房间地板上落座。——这类似于你歪打正着地按下了暴走机械狗的开关键,使它从吠叫攻击模式转变为温驯,庆幸之余不免想拿起它把玩观察一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