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半截变作了惨叫,一人一妖之间,陡然炸起一蓬金光,如万千金矢刺向朱丝。惨叫未尽,朱丝已被轰出十余步外,半个身子鲜血淋漓,两肢一臂俱残,瘫倒在地抽搐不停。谢碧潭倒是撑着要从地上爬起,半边脸颊与嘴角血迹斑斑,牙中尚衔着短短一截赤金细链,正是贴肉藏在衣内那条。如今大半条链子连着系在末端的金镶玉佩已被他用力甩了出去,积攒了半晌的力气尽泄,起身半截又趴回了地上,大口的喘着气。
这变故来得突然,包括李云茅在内都不由得微微一怔。朱砂夫人刚遁落地面闪过雷火之势,见状立刻转身,未理会一旁重伤的朱丝,腾身便起,扑向谢碧潭。
此时李云茅距离蛛网下乱局稍有距离,朱砂夫人满心以为要再把谢碧潭擒回手中不过弹指之间,不想身才动,却陡沉,如陷泥沼,仅可龟行。她一愣低头,这时才听到李云茅不疾不徐的一声喝:&ldo;纯阳御道,飞剑满天,困!&rdo;半空剑光一敛而落,于她脚边方圆徐徐铺开,浅浅泛起一道银红涟漪,将朱砂夫人绕于其中。
借此一困之阻,李云茅已迫近眼前,朱砂夫人只见他指拈法诀,张出八卦虚影,印向自己前胸,忙双臂一抬,喝声相抗。不想两股力道甫接,却是一道绵力,一陷一吐,登时将她远远弹开。朱砂夫人脚步踉跄着后退,尚立足未稳,李云茅手中划过七星,一道濛濛剑光虚吐,朱砂夫人顿觉身周一麻,一时难动。
战况乍起乍落,不过转眼,朱砂朱丝一退一伤,情势顿改。李云茅这才施施然弯腰,想要将谢碧潭搀扶起来。手指触到了,却改了主意,微蹲下身,一手抵上他背心,开始徐徐注入一道真气。
只是俨然已经气空力尽的谢碧潭却不合作的扭动一下,硬是从他掌心挪开几分,咳了两声道:&ldo;算啦,某才是大夫,某自己来治,比你来要快得多……&rdo;他声音又忽然一转,急促起来,&ldo;某背上的……背上的剑……你拿……咳咳……&rdo;
见他急切到呛了口血沫,要断气样的咳嗽起来,李云茅默默收手,听话的一转,摘下了谢碧潭背后剑袱。熟悉的分量入手,他却愣了:&ldo;这……怎么会是……&rdo;
一把撩开裹布,似将一股陌生的金戈之意也一并撕开。堂皇出现的,赫然是自己那把火红长剑,宝剑有感周遭妖气弥漫,红光迸射,煞气蒸腾。
李云茅深吸了口气,收了收心境,平稳放下谢碧潭后持剑起身,看向也是一脸惊愕的朱砂夫人,忽的一笑:&ldo;夫人欲向贫道讨要火元,今日怕是不成了。只是火元虽不能给你,某却不介意让夫人一观其威,与……真正的用处。&rdo;
他手中已然多出一物,正是谢碧潭见过几次的那只绣着彩燕的精致小囊。囊口一松,红光迸跃,猎猎如焰。李云茅从中取出一枚小指肚大的赤红珠子,夹在两指间冲着朱砂夫人一晃,然后不知他用了个什么手法,双手一合,那红珠稳稳当当嵌入了剑鄂之上,瞬间长剑自震,焰光吞吐,一拔盈丈。源源不绝的真火之威,涤荡石洞,所触妖气,皆如摧枯拉朽,一扫而空。
朱砂夫人粉面雪白,甚至隐隐透出几分青色,不肯置信的盯着那剑,咯吱吱咬牙道:&ldo;怎会是这把剑……怎会是……赤……霄……&rdo;
没给她战战兢兢说完话的余地,李云茅持剑在手,指天法地,一挥成杀。瞬间妖光大盛,焰气纵横,尖叫惨叫之声,焚起于其中。待到剑光凝落,满地只余大片黑灰血迹,被一旁烈火卷过,湮灭于无。
李云茅收剑一回头,就见谢碧潭不知怎么捣鼓过自己,竟然爬坐了起来,原本正不晓得疼般掐着根不知打哪摸出来的银针狠命往身上戳着,然后就目瞪口呆的停在了拈着针的姿势:&ldo;你这剑……你这剑……怎生……这般厉害……&rdo;
李云茅回他一个苦笑:&ldo;就是太厉害了,某才不愿用它!&rdo;
谢碧潭没再多问,洞中四处狂卷的火舌已经给李云茅这声苦笑做足了注脚。他咽了口口水,从肩上拔下银针往怀中一收,真心实意道:&ldo;某当真跑不动了,麻烦李道长带某逃一程命,可好?&rdo;
双臂刚刚向前舒开,就落入了一个熟悉的怀抱。谢碧潭身子离地的瞬间,还记得要偏一偏头,免得将自己满口的血沫蹭到李云茅身上。但随即就被一只手在后脑一摁,实打实的埋进了眼前的肩窝。耳听李云茅笑道:&ldo;搂紧了,莫松了手。&rdo;
谢碧潭立刻点头,不止双臂立刻攀上李云茅脖颈,还在心里指天指地的发狠话出来:&ldo;就算打折某的胳膊,也不松了!&rdo;
落了一天的雨渐渐在傍晚歇住了势头,但天还是阴的,路上也依然没什么行人。这般的天气,掌灯的时辰不免提早许多,申时未过,已有不少院落中星星点点亮起了灯火,暖色的光点远远近近点缀在天幕下,反而比空荡冰冷的白日热闹几分。
考究些的殷实人家,非但房内点灯,院落中亦有明瓦灯笼立在两行灯柱上,朦朦胧胧的淡黄晕光照亮青石甬路,宁静平和。
忽一道影子拖拉着从甬路上跑过去,一路留下冲鼻的血腥,将那点带着清寒的雨后气味破坏殆尽。
半边身子满是血污,披头散发的女子踉跄着攀上木质廊道,扑到半开着的房门口,嘶声道:&ldo;公子!公子救救妾身!公子……&rdo;
房中尚有一道纱屏隔断,只能瞧见屏风后透出的灯光,以及一个落在屏上的身影。那身影搁下手中似是书卷的物件,开了口却是把温润适耳的好嗓音,只是不带什么情绪:&ldo;能伤你至此,某却低估了那道士的实力。&rdo;
朱砂夫人跌坐在廊道上,背倚着门板喘息:&ldo;是那把剑……他手中有那把赤霄红莲剑,一剑便毁了妾身的巢穴。若不是朱丝挡了一挡,妾身也……也没法活着来见公子了……&rdo;
&ldo;赤霄红莲?那剑不是多年前便五行俱散,封在华山了么?即便如今在他手上,也是威力有限,如何一剑就毁你巢穴,杀你兄弟?&rdo;
&ldo;是……&rdo;朱砂夫人忽的语塞,半晌才道,&ldo;是他将火元之珠,嵌入了剑中……&rdo;
&ldo;嗯?&rdo;屏后的声音忽的一凛。
朱砂夫人登时慌了,嘶声道:&ldo;公子息怒,是妾身疏忽了!求公子再给妾身一次机会……&rdo;
屏后一声冷笑:&ldo;失了火元,打糙惊蛇,还成就赤霄红莲剑五行归一……呵呵,如今这蛛女也就还余一颗内丹有些用处,你取了去,给你那心头肉做个滋补吧,算是某送他个礼物。&rdo;
这后半句话,却是对着门外所说。说罢,将袖一拂,房内灯烛登时熄了。同时黑暗中响起一声惨叫,一道黑影背对着院中灯光站在门前,一只手上尚反射出雪亮的利刃寒光,一手中鲜血淋淋,自朱砂夫人胸口掏出了一物。
黑影冲着房内点了点头,道声:&ldo;谢了。&rdo;转身便走。房内亦无回应,空空落落,早不见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