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念儿忙点头道:&ldo;认得认得,李道长嘛!&rdo;
&ldo;便是他了,等到见了他,就说某在三雪园,叫他快来救人。&rdo;
黄念儿也明白黄金履多半是撞了邪祟,再听谢碧潭这样说,立刻信了,急忙道:&ldo;奴这就安排,谢郎君这边来。&rdo;便招呼另几人搭把手,将昏迷的黄金履搀上了马背,叫一名健仆陪同着骑上去,从后面架稳了。谢碧潭自去上了青驴,一行人战战兢兢,高挑灯笼呼喝着退出了乱葬岗,直往西南方向去。
这一夜只余残更,却煎熬得格外漫长,不知几时可明。
李云茅到了三雪园的时候,天色刚刚亮透。这园子本是欢饮达旦之地,黎明白昼,反倒寂静清冷,除了日常必要的洒扫仆役,极少有人走动。
不过才一进大门,就见一位妙龄女子迎上来,素色衣衫,浅淡妆容,仪态面貌却都极美,袅袅婷婷拜了一拜,口称:&ldo;李道长,黄郎和谢先生等您良久了,请这边来。&rdo;就当前引路,穿廊过院直到三雪园深处,一座十分雅致清净的小轩中。
才一挑开丝绵绣花门帘,扑面暖气馨香,更有谢碧潭熟悉的声音跟着人一同到了面前,李云茅被一把抓住了手腕,就往内室拖去:&ldo;快来瞧瞧黄兄的情况,这可怎生是好!&rdo;
&ldo;莫急莫急,某这不是已经来了……&rdo;李云茅紧着安抚他两句,人已到了卧席之旁。此时天光已然大亮,四面帐帘高悬,房内光线十分通透。就见黄金履闭目咬牙,神色惨淡,倒在枕上鼻息轻弱,不省人事。那面上只需一望,就见黑气缭绕百会中堂,其色甚厉,颇是难缠。
李云茅见此也不由叹了口气,摇着头问谢碧潭:&ldo;到底是怎生弄成这样,昨夜不是你自个出的城么,如何黄公子又卷了进来?&rdo;
&ldo;这……&rdo;谢碧潭犹豫了下,一旁那素衣女子立刻屈身福了一福,笑晏晏道:&ldo;谢先生熬了半夜,李道长又是一大早就赶过来,想来腹中都空荡荡了。儿去厨下关照关照,张罗些粥菜点心来用,二位且在此稍等。&rdo;说罢轻声缓步退出房去,将门也带好,显见十分知趣。
只是谢碧潭这时也没心思在她身上,一待到房中再无旁人,立刻坐近了李云茅些,将昨夜经历原原本本讲了出来。他与李云茅面前,全无半点遮掩的心思,甚至与鞠慈作别后,险些迷在乱雪荒坟中的丢人之事也不隐瞒。事无巨细说尽了,才咬了咬牙,试探道:&ldo;你看黄兄的情况,莫非当真是……是鞠师兄……&rdo;
李云茅更是干脆,直接掐了几道诀,在黄金履天庭紫府、胸下丹田各试了一回,再取了张符箓验过,苦笑一声:&ldo;如此厚重的邪气,似人非人似鬼非鬼,精纯异常。若不是你那位鞠师兄,长安城中再出了第二个有这般能耐的,怕是连钦天监都要惊动了。&rdo;
&ldo;可鞠师兄怎会无端对黄兄出手,他二人既不相识,又无新怨可结,怎……&rdo;
李云茅丢下指间黄符,转而抓住谢碧潭一只手拍了拍,将他慌乱的不择言止住了。他如今是个格外冷静的,按定了谢碧潭的肩,才道:&ldo;鞠先生的情况……某不好说,但你言昨夜见到将他带离的那道白光,显然是杜师兄无误。杜师兄虽不干涉你二人见面,却也不曾远离,守在近处,说不定……便是鞠先生并非如眼前所见那般平和无害。毕竟鬼针之邪,气焰冲天,以人身命盘压制,究竟能做到什么程度,从无人尝试,亦无人知晓。&rdo;
谢碧潭的脸上血色褪得淡薄,声音微微有些发抖:&ldo;你是说,鞠师兄他……他或许也要与那些害人的妖鬼同路……&rdo;
&ldo;罢了,都是猜测而已。&rdo;李云茅仍一下一下拍着他的肩头,安抚意味浓厚,&ldo;现在杜师兄与鞠先生已离开,再揣摩那些也无用处,还是先看看黄公子的情况,寻个妥善法子才是。&rdo;
&ldo;……嗯。&rdo;谢碧潭呆坐半晌才应了一声,用手搓了搓额头脸颊收敛心思,转身去探看黄金履情况。只是他左看右看,也没甚结论,少不得还要等李云茅开口。
李云茅这回又换了一路手法,眼花缭乱的在黄金履身上与周遭摆弄了一气。谢碧潭还没看出个所以然来,就听他道:&ldo;取个水盂过来。&rdo;一边扶起了黄金履。
谢碧潭忙去墙角寻了个铜盂,刚按着示意捧到黄金履面前,就见李云茅一手拈诀,向他背心处一拍,喝了声:&ldo;祛!&rdo;
黄金履全身一颤,猛的前倾,正对准了铜盂开口,&ldo;哇&rdo;的一声,呕出一大滩黑浓之物。那气味恶臭冲鼻,难闻至极,谢碧潭慌的也向旁一侧身,还是干哕了两口,才勉强压住了恶心。
李云茅早有准备,倒很从容。他放下黄金履,一闪身挪到窗边,伸手就将两扇格子窗推开了。清冷中隐带梅花香味的新鲜空气一拥而入,顿时将那股恶心至极的味道冲淡了不少。再随手扯过一张丝绵坐褥,连着铜盂严严实实裹上几层,远远丢去门边,这才向谢碧潭道:&ldo;暂且是无碍了。&rdo;
这时便听卧席上一声呻吟,一直昏迷不醒的黄金履悠悠有了动静。只是还没睁眼,就哑着声音道:&ldo;怎生……这般的臭秽……&rdo;
谢碧潭一个没把持住,顿时也乐了,赶快凑过去轻声问道:&ldo;黄兄?黄兄你现在觉得如何?可还有哪里不舒服?&rdo;
黄金履动了动眼珠,撩开眼皮木然片刻,直到视线渐渐清明了,恍如大梦初醒:&ldo;这……这是三雪园?某……谢贤弟?李道长?这是……&rdo;
谢碧潭怕他刚刚苏醒脑中尚混乱着,忙道:&ldo;莫多思,先好生歇着,什么话押后些再说。&rdo;又将黄金履摁回了软枕上,扭头再看向李云茅,放松般长舒了一口气。
这片刻的功夫,那素衣女子回转来,身后跟了两个小丫头,擎着食盒等物。她甫一进门,见屋内情形,便极为干练的招呼人去把坐褥连同铜盂远远拿去掘坑深埋,又从外间香盒中拈出几粒新制百合香丸,往炉中焚起。用不了多大功夫,氤氲沉郁的香烟袅袅铺开,渐将房中残留秽气驱逐一空。她这才关了透气的窗户,转而向三人笑盈盈道:&ldo;郎君可算是醒了,这便极好!儿正叫厨房备了些软烂香熟的饭羹来,不妨多少进些,慰一慰肠胃,也长精神。&rdo;
黄金履此时已能靠着凭肘坐起来些,冲着那女子笑笑:&ldo;有劳梅娘。&rdo;又向李、谢二人道,&ldo;这位便是三雪园的东主梅影娘子,想来都是第一遭见面。&rdo;
梅影以袖掩口笑道:&ldo;二位虽是初见,儿却已不止一次听黄郎提及二位名号,早如雷贯耳了。&rdo;她衣饰素淡、姿容娇媚,融于一处却毫不见左。落落大方见过了礼,便招呼着小丫头在几张条案上摆下碗筷饮食,又格外取了瓷斗斟上温水,亲手捧过给黄金履漱口,体贴温柔之极。
李云茅与谢碧潭倒都不大适应这红袖添香的场面,好在梅影布下饮食后并未多做滞留,带着两个小丫头退下去了。李云茅这才笑道:&ldo;想不到黄公子还认得如此芳客,这一晚倒是多亏有了这一处落脚地,才安排服侍得周全。&rd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