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金履慢慢的搅着碗里的粥,没应他的调笑,反倒叹了口气:&ldo;梅娘也是个可怜人……罢了,不提这些不相关的,昨晚到底怎生一回事,某自个到了现在都还糊涂着,倒是谢贤弟和李道长哪个来给某释疑?&rdo;
他如今的一头雾水实打实,只是李云茅和谢碧潭互看了一眼,谢碧潭一开口,又将问题推了回去:&ldo;黄兄,可否先请你将昨夜发生何事再回忆一番?你……&rdo;
李云茅清咳一声接过话茬:&ldo;你如今虽醒了过来,身上却还有些顽固恶气拔除不去。贫道需知来龙去脉,下手之人,才好对症下药寻出解方。&rdo;
谢碧潭立刻陪着连连点头:&ldo;正是如此道理,正是如此道理。&rdo;
黄金履被他二人追问,不觉有异,想了一想,慢慢道:&ldo;某昨夜独身往那座糙亭中寻找谢贤弟踪迹,因天黑雪大,看不真切,直到进去了才发现里面竟还有一人。那人从头到脚一身黑衣裹得严严实实,面对着墙柱站着,一动不动,甚是吓人……&rdo;他说着说着,不由自主的打了个寒噤,面露惊惧之色,&ldo;某当时又惊又怕,见亭中没有谢贤弟的身影,便要匆匆退出去。结果才一迈步,那黑衣怪人忽的转过身,露出一张骷髅似的青白鬼面,冲某说起话来。&rdo;
&ldo;他说了什么?&rdo;谢碧潭忙问。
黄金履脸色很是难看,一字字艰难道:&ldo;既然来了,就是有缘,不如将魂魄留下,予某做一份修为如何。&rdo;
房中一时缄默,许久后,李云茅才道:&ldo;那……那人看来也是颇有手段,只是刚将恶气灌注入体,就被人打断了。因此适才经某调顺,黄兄应是已无大碍。不过这股恶气与寻常鬼气又是不同,更为精纯凶煞,尚余一分祛之不尽,仍在体内乱魂伤识,很是棘手。&rdo;
黄金履对李云茅倒是十成的信任,立刻一拱手道:&ldo;李道长三番两次救某性命,如今也无需有丝毫见外,有何安排当说,黄某洗耳恭听。&rdo;
李云茅摆了摆手:&ldo;黄兄多虑了,其实乃是贫道学艺不精,才不能将恶气尽数拔除。如今另思了一个法子……黄兄可有什么贴身荷包香囊之类,但借一用。&rdo;
黄金履忙从怀中摸出一只嵌八宝金丝香囊,不过核桃大小,端的精致非常:&ldo;此物可否?&rdo;
&ldo;足可了。&rdo;李云茅起身接过香囊,寻到楔口拨开。里头原有几星沉香锭子,都被他倒了出来,然后从怀中取出一只小巧锦盒,内中倾出一物,用符纸紧紧裹成一团,塞入香囊关好,又递还黄金履,&ldo;如今这里头放了某一样秘物,贴身收藏四十九日,便可洗尽残余恶气,且于身有益。只是这段时间,需禁房事、辛物,养气和神,想来对黄兄也不算为难。&rdo;
黄金履摇头笑笑,连声道:&ldo;不难,不难。&rdo;就接过香囊,果然塞进衣襟贴肉收好。几人这才重新各自落座,将一顿早饭吃罢了。黄金履因身上还有些乏力,不多时又昏倦欲睡。谢碧潭替他叫了人进来伺候,安排一回,自己倒推门出去了。
门外李云茅正站在廊下,跟一个小丫头说着话。一看他出来,招手笑道:&ldo;就等你呢。&rdo;便向那丫头道了声谢,拉着谢碧潭就走。
谢碧潭稀里糊涂,被他扯着穿过两道廊,直到推门进了间洁净雅室,才后知后觉的发呆看着周遭:&ldo;这是要做什么?&rdo;
李云茅不理会,直接拉着人进了里间,锦被软枕,都是现成,便推着谢碧潭坐上去,这才道:&ldo;你昨儿闹了一晚,眼下有空,又借了黄公子的便利,赶快好生睡上一觉。等醒了,黄公子那边也无碍了,再回城不迟。&rdo;
谢碧潭倒不急着回城,但就这样被囫囵的塞进被子,多少还是有些抗拒。翻了个身,拉住李云茅一条胳膊,抿了抿嘴巴道:&ldo;那你呢?&rdo;
李云茅&ldo;哈哈&rdo;一笑,颇轻佻的伸手在他眼皮上一抹:&ldo;贫道吃好睡好,岂是你如今这熬了双兔子眼的能比的!你放心,某只在外头转悠转悠,开开眼界罢了。&rdo;
谢碧潭听他这样说,便也笑叹一声躺了下去:&ldo;当真不成想,长安郊外还有这般奢华的园子供人通宵玩乐,果然朱门流离,各自难知。&rdo;
&ldo;你且想那么多做什么呢!&rdo;李云茅收回手,顺势还要在他脸颊蹭了蹭揩油,&ldo;来之安之,便如贫道,如今一心只想出去看看园子风水、地势气脉,保不准有黄公子引荐,还能在此赚上些钱财。&rdo;
谢碧潭顿时没话说了,&ldo;哼&rdo;了一声翻身向里闭上眼:&ldo;当真个俗不可耐的道士!&rdo;
李云茅浑不在意,笑道:&ldo;某俗不可耐,你宜室宜家,岂不正是绝配!&rdo;一边大笑着出门去了,留下谢碧潭一个在被子里磨牙。
屋外晴阳丽好,满园冬木,皆成了玉树琼枝,映做一片琉璃世界。那园中亭台妆点、景致排布又极具匠心,虽说寒冬不见姹紫嫣红芳菲缭乱,倒也别有一番的赏心悦目。
李云茅当真只是随意走走,信步拾阶,绕过回廊与一方结了薄冰的小池,忽然嗅到暗香袭人,并着几声娇脆嬉笑,都隐在一座月洞门后。
他循香循声过去,一跨过月洞门,眼前琼瑶碎雪,竟是一片梅林。白梅正开得好,簇簇积在枝头,与白雪共做一堆,难分彼此。又有两三个垂髫小女,或提篮或擎瓶,一边嬉笑一边在梅花白雪间上下穿梭,十分热闹。
这番红妆与素裹,当真入眼。李云茅站在门边观看了片刻,才落一脚在雪地上,踩出&ldo;咯吱&rdo;声响。
那边梅花下登时听得了动静,连忙回身观望。三雪园中的女孩子,虽是豆蔻韶龄,倒也不避嫌,更见李云茅白衣云冠,甚好相貌,反倒拉手搭肩吃吃的笑了起来,更有个桃红棉袄的脆声道:&ldo;道长可要来一同摘花!&rdo;
只是还没待李云茅应对,梅花深处有人轻喝了一声:&ldo;不得对李道长无礼,你们且下去吧。&rdo;便见琼瑶披离,袅娜而出一人,正是梅影。
李云茅便笑道:&ldo;无妨,是贫道冒昧,惊扰了几位游园赏花,合该陪个不是。&rdo;就走上前去,一甩麝尾浅浅稽首。
梅影答了一礼,莞尔道:&ldo;什么赏花不赏花的,不过是趁着花好雪净,赶快叫她们分别收下来,储做糕饼罢了。这一味梅花糕借了花香雪甜,黄郎甚是喜爱。难得他来三雪园又逢梅花雪,赶快催着厨房里蒸出几笼罢了。&rdo;
&ldo;梅娘当真格外用心。&rdo;李云茅不懂这些食中方丈,但只听她说来,想也是极费工夫且精致的糕点,&ldo;这般蕙质兰心,想来也只有黄公子那般俊才,才有此福分。&rdo;
&ldo;道长莫说笑,&rdo;梅影却立刻道,&ldo;儿与黄郎,宛若云泥,能偶尔在三雪园中侍奉一二,已是心满意足,岂敢别有所思。何况黄郎另眼待儿,不过是怜惜儿身世飘零罢了,更从无逾矩之举,此话莫敢妄言。&rdo;
&ldo;嗯?&rdo;李云茅仍浅浅挂着笑,侧头上下打量梅影。他这举动几乎堪称轻佻,虽无言语肢接,那放肆紧盯的目光已颇叫人尴尬。梅影陪立在旁,起初尚可做无事貌,但被愈发盯得紧了,终于俏脸一寒:&ldo;李道长只这般放肆看儿,是为何故?&rd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