令我没有想到的是,我才刚说出这么一句话,似乎就对她产生了很大的触动。那个昏暗的墙角,隐约能够看见她把头埋在膝盖上面,颤动的幅度像是在哭泣。
“你有什么想说的吗?”看着眼前的情形,我觉得审问很有希望。话说出口才发现显得自己过于急躁了。苏晴埋头啜泣,我转过头去看主子,脸色有点讪讪的。他的唇角在我不知道的时候已然勾上一抹笑意,很明显是在嘲笑我愚蠢。
你无法阻止一个想要表露内心想法的女人,就算在犯了低级错误暴露了自己的目的,只要她想说,你还是可以目的得逞。我眼前的苏晴此刻正是这样的角色。
她终于从角落里面站起来,侧脸对着我们的时候抬起袖子擦干眼泪水,而后才转过身来:“你们能不能不杀我?”
我盯着她的目光不由闪烁了一下,这也太直接了吧。一分钟之前还在哭,一分钟之后却变得无比坚决,真是一个……有故事的女人。
“你没有资格讨价还价。”主子冷冰冰的接过话头。
“我可以告诉你们关于李老板的事情。如果你们执意要杀我,反正是一死,我定当一个字也不讲。”面临死亡的女人真是疯狂,竟然敢威胁主子。
也对,都是想要活下来的人,死亡其实远比活着更要绝望,这一点,当你真正面临死亡恐惧的笼罩时就会明白。
“能不能活确实是要争取,但是最后的结果还是看你现在表现如何。”我已经给了她提示。今天违背主子的想法保下苏梓默已经惹得主子对我实施惩罚,提醒是我唯一能做的了。
苏晴陷入沉默。“李先生,”她终于开口,“我们那边都称呼他先生。”她说。李老板大腹便便的样子出现在我的脑海当中,先生,还真是与他不匹配。
“李先生两个礼拜之前就派我来Emperor,让我先潜伏一段时间取得周围人的信任。两天之前我得到消息说有人要杀你,让我做接头人带进来,为了赶紧回去我只好答应。”就苏晴的说辞,她仿佛并不是自愿进来的。
“那个人就是刘卫。他穿的破破烂烂地出现在Emperor门口我就知道这个人不像个办成事的,果然……”她的声音无奈地低下去。
“你本人不愿意来Emperor为什么还是来了?帮白浅歌逃跑里应外合的人也是你?”我立刻追加问题。
“我不是自愿的,至于为什么,反正与Emperor没有关系,我不能说。”苏晴皱了一下眉头似乎被我追问的态度吓到,“我的确帮助白浅歌逃脱了,但是我只负责跑腿,是先生那头一个叫做云的男孩子派接头人给我稍口信让我注意去一些地方找的。找了几个他说的地方果然发现了一个像白浅歌的女人。”
她不疾不徐地讲述着,好像觉得自己知道李老板那边的事情就一定不会死似的。“我汇报过去以后没几天他们就让我找一个我现在的客人,要身世一般的,请他在营救白浅歌那天帮我所谓的‘男性朋友’定下那个房间。”
我安静地听着,高跟鞋前脚掌在地上转,除了苏晴说话的声音,就只有我的鞋底在地上摩擦的细微声。
“当天来的人当然不是我的朋友而是李先生那头安排的人,面生没见过,用腋下夹公文包赤手去抹皮鞋上污渍的动作作为接头暗号。我只负责把他带到白浅歌房间附近就可以,他说云告诉他要怎么走,让我领路只是为了节约时间和避人耳目。在附近停下之后我就离开了。”
她说的事情我知道一部分,不知道的也占一部分。被提及的那个叫做“云”的少年不会就是我第一次用那种条件跟主子求得他生存机会的刘云吧。他什么时候把Emperor摸得如此清楚?倘若真的是他那我岂不成了Emperor的罪人?
刘云知道一部分地形,至少是后院他们被关押的地方,连里面都查看过后面那一块肯定已经暗暗记住,把他关进去和放出来的时候都没有戴眼罩,主子当时根本就没有留活口的打算。所以……倘若他掌握一部分Emperor的布局,再加上白浅歌常年行走于Emperor内部,Emperor岂不是暴露在敌人眼下宛若没有墙壁遮挡一般!
自己到底做了些什么,一时的仁慈,况且他又不是郑昀,唉。不过依照白浅歌的性格应该暂时还没有把Emperor的消息全盘供出,有些事情只有自己知道才能凸显个人价值,她从来就是一个希望被当作公主捧着的人。
“要不……”脑海里面迅速形成临时方案,差点就要脱口而出。幸好我及时反应过来苏晴还在现场。我付到主子耳边:“要不我们趁着白浅歌还没有将Emperor的情况和盘托出用手上这两个人把她换过来?”
我靠近的那一秒主子眉头微蹙看了我一眼,我说完以后他轻轻向旁边挪开一步,刚好我也发现他嫌弃我自觉往后退了一步,两个人之间的距离一下就显现出来。在旁人看来就像我们出现嫌隙似的。
苏晴观察着我们的举动,我转过头目光恰好与她相对,下意识地显露出凶神恶煞般的目光,她讪讪收回眼神。我又回头用询问的目光看主子,可不可以倒是说句话呀。主子凭着身高优势两步开外看我的目光无比冷峻,而且像是在讽刺我的智商。
“还有呢?继续说,你们那个姓李的是怎么找上刘卫的?把你知道的都说出来,自觉点。”我只好把闷气留到审问时发泄。
苏晴竟然暗自投给我一个不服气的目光,好似嘲笑我这是小人行为。我气笃,却又做不出更加过分的事情。“先前李先生就已经注意到你,然后派人打听你的消息,知道你从前还有个乡下的丈夫,就派人去找他准备收为己用以后对付你打亲情牌或者制造一点麻烦,但是恰好遇上他老娘的丧事。”
从别人口中听说刘家的事情,我心里无端有种不适感,总觉得在他们家的事情当中所有人都觉得我是恶人,然而我受过的委屈有谁知道,又有什么人会替我说半句话呢?我甚至可以想象那些邻居的大伯大娘们会说的话,诸如我跑了、我做了鸡,我杀了老刘头,又气死婆婆,离了家还带累老刘家,真是家门不幸……有谁知道我的痛呢?有谁关心!
“刘卫喝多了酒,大哭你周慕杀了他爹,现在他娘也去了他还有什么好活,他简直想要杀了你。”苏晴停顿一下,“至于他们聊这件事情的时候告诉我的脏话我就不转达了,我想你听着只会更加生气。”她告诉我这些时嘴角故意含着笑意,我顿时就觉得气血上涌。
不清楚你们是否有过类似的经历,就是猜到别人将要说某种话做某些事并且非常厌恶,但他却偏偏要说出来做出来。此刻我就是这种对于苏晴所言厌恶到极致的人。
大概是那一瞬间气得太狠,很快我就沉静下来,显不出一点余怒。苏晴用难以置信的眼光沿着我,明明前一秒还要爆发,居然几秒钟就别回去了。
“有气撒不出来很难受吧?”她嘴角的笑意在我生气的时候显得特别扎眼,可惜现在我已经不生气了。
“继续说,别打岔。”我的声音当中染上凉意,宛如古井深水,来自地下不惊人但是可以通筋彻骨的平静凉意。
她终于有点惧意,看看我喉头滚动了一下,接着刚才讲的说下去:“先生派过去的人得知这件事立刻就禀报上来,先生让他把人带过来。结果刘卫真的来的时候却惧怕得不得了,还说杀你的化只是说说泄愤而已,当不得真。先生看他这样的人不顶什么用,于是就派了能说的人煽动他过来找你报仇,假装许诺保他无事……”
“嘭~”铁门忽然被踹开,主子的两个黑衣手下把刘卫的胳膊按在他的身后。他的脚上没有脚镣,刚才门就是刘卫踹开的,现在他双目赤红站在门口,死死盯着铁栏墙那边说话的苏晴。“假装许诺保他无事”,刘卫听得清清楚楚。
我注意到苏晴的一个用词“上来”,她说的是禀报上来,而不是禀告给李先生,所以她还是个上层人物。上层人物怎么会被当成弃子丢到这里来替人接头?我不禁思考。
连苏晴这样的人都被当作弃子抛掉,李老板怎么可能会保刘卫。如果刘卫杀我,他自己也会难逃一死,我就知道事情是这样的。
“你们那位先生假意答应如何保他,不妨说清楚。”我的脸上扬起诡魅的笑容。苏晴被刘卫通红的眼睛死死盯着,又看见这样的我,站着的身体不寒而栗。刘卫听见我的声音转过头,很清楚地看见我站在灯光之下。
我却没有向他投去半个眼神,只是面带笑容看着苏晴。
“他没细说,我每天从Emperor回去哪有那么多时间细说。”苏晴讪讪笑着不愿回答。至于不知,我也没有办法分辨她是真不知还是假的,看她为难的神情倒像是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