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ldo;就是说嘛,毕竟将军自己就是受害者,哪能轻易原谅的啊!那些打官腔的家伙上嘴唇碰下嘴唇倒是容易,站着说话不腰疼。&rdo;挐讷听到旁边隐约传来年轻人谈论的声音,只是被对方速行器的防护罩隔着,听不真切。
&ldo;听说啊,将军自伊甸回来之后,再也没碰过任何电子产品,肯定是产生了严重的心理障碍吧!天哪!简直难以想象,要是让我一天不碰智能终端,我宁可去死!我们将军真是太酷啦!&rdo;
速行器比代步器快上许多,挐讷只听到这两句便错开了,他抬头望了一眼第一主脑那张伪善的脸,很快收回目光。十二年前那时候,她可不是这张嘴脸,追在身后的雄峰有多狰狞,此刻的那张面孔就有多恶心。
榴华也曾经对再次进入里世界非常排斥,接受了很久的心理治疗,也只肯在父亲或他的陪同下才敢连入一些大型版块,却绝不愿意进入任何人数稀少的小型版块或私人空间。
受害者尚自不平,谁赋予他们不予追究的权力?不过是没牺牲到自己的头上,而主脑强势逼人,便只想着用妥协来平息事态。
代步器最终停在一条窄巷的入口,里面只能步行,来往男女均是衣冠楚楚,风尘仆仆的挐讷显得格格不入。
他将脸上的助视器的外观调节成镜面模式,慢慢向内走去。
金属外观最易引人侧目,而镜面则会让偷瞄的人看见他们自己的嘴脸。
这是一条风俗文化街,曲折的小路两侧挤挤挨挨布满大大小小的店铺,每间店铺的门面上挂着各式各样的手工艺品,譬如他手上定位的这一间,被当成窗帘陈列在窗口的刻木面具、绣花香包、吉祥如意结、五彩丝绦……这些在e区太过精美而全不实用,连一个馒头也换不来的小玩意,在科技极度发达的a区却颇受青睐。
店里的招待哪一个不是长着一双利眼,看他的样子便知道不是上门客,于是也没人上来自讨没趣,编绳子的编绳子,绣花的绣花,各自忙活着手上的活计。
他听见店内繁忙杂乱的声音,知道这是有正客在内,踟蹰片刻,便在斜对面的茶摊找个空位坐下来。
a区虽是精英汇聚之地,为整个人类的发展进步殚精竭虑,精英的家属却未必,闲客的时间从来不值钱,多得是贵族子女将大把大把的时光荒废在打扮玩乐上。
若是打算在这样的店铺内配全一套装扮,用上一整天的时间并不夸张。
但出乎意料的是,他没等上多久,里面的客人便出来了。
先是一只手拨开珠贝串就的门帘,那只手虽然纤细白皙,但指甲平整干净,没有任何装饰。
挐讷知道这里面的规矩,打帘子的必定是招待,先露脸出来的才是客人。
然后,带着一身叮当作响的繁缛装饰,一位漂亮的女士快步迈出,她手上还挽着一位俊秀的男士,艳丽的面容上隐含不快。
男士回头微笑着对里面的招待说了句什么,话还没讲完,便被女士用力扯着朝前走,只好留恋又无奈地向里面挥挥手告别。
珠帘重新合拢,招待们一张张年轻水嫩的脸蛋在摇荡的缝隙中朦朦胧胧,更易引起路人一探究竟的欲望。
挐讷有些疑惑,通常来说,即使是这种小店也要预约时间,店内不会同时招待两波正客,他以为榴华在里面,可显然刚才的那一对青年男女才是正客。
客人刚刚走远,一直安安静静的招待们便放松了神经,以她们自以为窃窃私语的音量交头接耳起来。
&ldo;刚才的那张脸,真是笑死了。&rdo;
&ldo;哎呀呀,男人频繁来店里,女人当然会不高兴咯。&rdo;
&ldo;谁叫她自己选的招待呢,太丑的不配伺候,叫店里最漂亮的来嘻嘻嘻……&rdo;
&ldo;也是,我们这种店里真是好呀,有脸就够了,没有手艺还不是照样吃饭?&rdo;
&ldo;你又酸!脸好看怎么样,一说话就叫人倒尽了胃口,男人上一秒还色眯眯,下一秒脸都绿了,噗,才叫可怜呢。&rdo;
&ldo;嘘,你们小点声嘛,她又听见啦。&rdo;
话虽这样说,里面却嘻嘻哈哈笑成一片,许是不觉得被听见会怎样。
珠帘再次被拨开,里面传来的应该是店主的声音:&ldo;喂,快去快回,下一波客人就要到了。&rdo;
站在门口的身影微微停顿,一手抵着珠帘,一手遮挡在眼前,似乎在室内呆了太久,一时难以适应外界明亮的光线。
挐讷的目光瞬间落在她向外翻出的掌心,阳光下,格外清晰的掌纹描绘着与生俱来的路线,他忽然止不住指尖的颤抖,不敢置信的视线移向下方的唇,那形状描摹过千万遍从不曾忘却,却黯淡了记忆中的娇美颜色,干涩而枯败。
双唇张开,依稀是往日优雅幅度,而声音竟自颈间扣着的金属仪器上传来,发出粗砺难辨的电子合成音:&ldo;知道了。&rdo;
又是一阵遮掩不住的笑声。
他只觉喉咙像是被塞进了滚烫的烙铁,灼烧得疼痛难忍,仿佛那低廉劣质的电子喉是安在自己的喉间,哽到呼吸都困难。
他看着她熟门熟路地用一对半新不旧的袖扣和隔壁弓-弩店的小哥换了一支营养剂,看见一双不老实的手有意划过她的手背,搭上她的肩膀……他闭上了酸痛不已的双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