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荣不急不慢地说完,示意廖亦凡上茶,廖亦凡试了试大红袍的温度,有点凉了,就叫服务员过来加热水。朱荣喝了一口,问徐清:“我记得上次也是在这里喝的大红袍,你还记得吗?”
徐清当然记得,不然不会特地点大红袍。
朱荣说:“还是刚冲好的味道正,这搁一搁,时间虽然不长,味道却变了。”
内调会过去这么久,要不是有高雯做拦停,她打算什么时候向他低头?朱荣打量徐清,同样是两个年轻人坐在身旁,不知道为什么廖亦凡就离他近得多,反观徐清,一个来求和的,姿态比谁都高。
他里里外外给了这么多暗示,她仍旧没有一点慌张的样子,也就是吃的教训还不够深刻。也罢,强扭的瓜不甜,她不听用,多的是人听用。
“徐清,坦白说你心里怎么想,有怎样的顾虑我并不在意。我也问过你,你能为反对百采改革做到什么地步?目前看来你只是做到了不辜负自己,而我想要的忠心,第一步就是背叛自己。”
即便廖亦凡就在旁边,朱荣也说得敞亮明白:“放弃自尊、后路和前途的忠心,你给不了,既然这样,没必要勉强自己。”
改革是一场战争,个人荣辱算什么?程逾白踏着一条淬火之路走到今天,朱荣何尝不是同样的路走到今天?一颗铁石心肠,早就尝尽冷暖。
徐清的心,不属于任何人。
撇除她个人意志而言,她和程逾白之间也有太多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光这一点,就已不容于他。
朱荣放下茶,神色玩味:“你的试用期结束了。”
徐清问:“那么百采改革……”
“我知道你关心改革进展,不过前阵子’蝶变’的事情闹得沸沸扬扬,到底还是起了些不好的影响。虽然你在回来之前,各方面成绩都很突出,但这里毕竟是景德镇,参与重大决策一定要有说服力,我看这事不如先缓一缓,等风头过去,正好四世堂百年文创也有了结果,到时候再进改革组也不迟。”
当初走到一起,是看重她对程逾白的敌意,后来为选票计,她主动表忠心,以元惜时作为考察,他给了她一次“成为自己人”的试用期,只可惜她一根筋,骨头太硬。得罪自己倒不要紧,怕的是用了她,反倒把自己置身险境。
“百采改革讨论会你就不要出席了。”朱荣看一眼时间,起身道,“我还有事,先走一步,你们慢慢吃。”
廖亦凡要送他,朱荣摆摆手,目光在二人之间扫视一个来回,落到廖亦凡身上:“我知道年轻人想要在景德镇立足不容易,只既想出人头地,又想明哲保身,世上没有两手抓的好事,希望你不会让我失望。”
朱荣一走,徐清叫来服务员,把醒好的红酒拿上来。她给自己倒了一杯,不紧不慢地喝了几口。徐稚柳在旁边看得眼馋,也想试试,只怕徐清真给他倒了,吓着一旁的廖亦凡。
廖亦凡觑着她的神色,试探道:“你和朱会长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没什么。”
一桌子的菜几乎没怎么动,不吃就浪费了,徐清用眼神示意徐稚柳,徐稚柳在里头挑了几样,徐清叫服务员过来打包,顺便结账。
她饿了一整天,肚子早就在唱空城计,但她实在没什么胃口,就着红酒又喝了一杯,才开口:“朱荣什么时候联系的你?”
廖亦凡不想告诉她是顾言牵的线,至于顾言是怎么认识朱荣的,就不得而知了。想想也没什么稀奇,顾言比他们大上一轮,认识朱荣不是再正常不过吗?
“就是这两天的事。”他解释道,“徐清,我不是故意想瞒你,今天有业务组来公司审计你是知道的,我负责接待,忙活了一天,直到下班接到电话,会长说带我去见个人,我也不知道那人就是你。”
席上有多尴尬自不必说,朱荣先是晾着她,尔后又故意在他面前含沙射影,意在如何,廖亦凡并不傻,只他没想到徐清会当场戳破。
“你知道朱荣为什么会说这番话吗?教训我是一方面,另一方面也是在借我敲打你。廖亦凡,你对百采改革也有想法?”
“我没有。”廖亦凡说,“我只是想进纯元瓷协,你知道的,我一直想进。”
明明知道前面是什么,还一心往里奔,徐清想到赵亓,又看向廖亦凡。赵亓给他当枪手,尚且无能为力,如果他知道今天在国展,朱荣借赵亓设了一个什么样的局,他还会一心往里奔吗?
他把顾言推到人前来捧杀她,又借着不属于他的“秋山”往上爬,他就不怕有一天被人捅破,东窗事发吗?
徐清不知道廖亦凡这一刻在想什么,只她忽然想起吴奕说过,每一个人都有赌性。
她在廖亦凡身上看到了这种赌性。
“有个问题,问完我就走。当初用日料店视频威胁我退出《大国重器》的人,是不是你?”
廖亦凡没想到她话题转得这么快,一时没反应过来,表情滞住,随即矢口否认:“不是我,我怎么会威胁你?”
“你不好奇是什么视频?”
“我……”
廖亦凡尝试解释,但太急了,有点语无伦次。他知道徐清早就怀疑她了,不管是胖子的事,还是“秋山”,想要让她打消疑虑,可转念一想,凭什么?他难道怕她不成?
他想到刚才朱荣高高在上的姿态,又想到程逾白借去展出的鸡缸杯,一股怨气横生心头。
人上人当真是好,有权有势,谁也不敢得罪。
得罪了,也能欺负回去。
徐清久久沉默,继而起身,只临走前再看他一眼:“我只问一次,毕业那年,谢师宴上我爷爷突然出现,这件事和你有没有关系?”
“不是我!那真的不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