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涟青厉色未消:“所以你就把人直接提回来了?”
“若是殿下不想见的话,奴才立刻送她回去。”纪贤进退有度,捧着空了一半的茶壶就要带人退下。
陆涟青揉捏眉心:“行了,下去吧。”
纪贤听懂了,拎着茶壶向外走。温浓没听懂,慌慌张张要跟,被纪贤一把摁回原地,与陆涟青单独关在同一间屋子里……
气氛更加窒息。
温浓直觉陆涟青心情不好,绞尽脑汁解释:“奴婢绝对没有私下编排殿下的不是,奴婢也绝对没有在其他人前胡乱造谣与殿下的关系,那全都是容从自己瞎猜的,他就是想拿奴婢试探您……”
陆涟青不搭腔,温浓只好蔫耷耷地跪在地上,越跪越委屈。
她思来想去,总觉得自己应该好好表明立场的:“殿下,您要是真不高兴跟奴婢扯上关系,今日清芳阁上就不该对奴婢好。你不对奴婢好,太后娘娘还有容从他们都不会胡思乱想的……”
陆涟青不耐烦的语气到达一个濒临爆发的程度:“你说够了没有?”
霎时温浓不敢狂了:“奴婢发誓今后一定竭力澄清,绝不让任何人乱嚼殿下的舌根!”
陆涟青扶额,眯眼扫视她举在头顶的三根誓指:“……本王不是这个意思。”
温浓颤悠悠地仔细琢磨到底是哪个意思:“那你怎么心情不好了?”
陆涟青拧眉,眉头几乎拧成死疙瘩:“本王头疼。”
温浓一呆,这时才想起纪贤去太医府要安神剂的原因,是因为陆涟青没睡好犯了头疾。她地也不跪了,慌慌张张跑去开门对守在外头的纪贤说:“纪总管,殿下头疼!”
纪贤居然无动于衷,甚至还把她推回屋里去:“安神汤还没好,你先侍候着。”
怎么侍候?温浓傻眼,呆立在被重新阖上的两片门板前,盯着脚下光滑的石板地,再瞄身后自带煞气的陆涟青,万般为难地挪过去指着门:“殿下,纪总管说安神汤没熬好。”
陆涟青瞥一眼弱小无助又可怜的温浓:“去里边取个枕芯出来。”
屏帘右侧的内卧是陆涟青疲乏时小憩所用,里边各式寝具一应俱全,温浓立刻跑去抓了个软枕出来,又是给陆涟青垫脑背,又是扶他调整坐姿,一顿倒腾。
好在这把宽木靠卧有足够的空余,绵软的枕芯一放,总算不至于把陆涟青硌得不舒服。这么靠近的时候,温浓才注意到他身上伴随而来的一股药味,不仔细闻闻不出来,所以在清芳阁的时候她也没有发现。
此时低头细看,苍白的脸色昭示出他此刻的身体状况并不理想,紧紧蹙拢的眉心明明白白地告诉温浓此刻陆涟青的感受绝不舒坦。
鬼使神差的,温浓替他按住两边鼓动的太阳穴。
令人意外的是陆涟青竟然放任她的大胆无礼,只将后脑靠在枕芯上慢慢放松,双眼闭阖,唯有眼珠在眼皮底下微微鼓动,令苍白的脸庞拥有了稍稍鲜活的气息:“……用力。”
“哦、好。”温浓接收指令,试探着加重力道,笨拙又乖巧,“这样可以吗?”
过去她在宫里干的都是粗活,侍候人的精细活并不擅长,所以她只能全凭自我感觉在揉捏,生怕弄疼了陆涟青还不敢太用力,全程小心翼翼。
陆涟青闷哼一声,勉强算是满意了。
得到认可的温浓起劲地推拿,陆涟青的眉心虽未完全舒展,但比之前稍稍松动,浊气长舒:“……刚刚不是跑了么?”
温浓一听背脊立直,力鸣清白称:“奴婢绝不是丢下生病的殿下自己跑了,奴婢是生怕照顾不好殿下,特意出去请纪总管的。”
“然后被他推回来了?”陆涟青嗤声。
“……殿下英明。”温浓的腰慢慢驼了回去,想说纪贤坏话,又怕搬石头砸自个的脚,还是不提也罢。
她就是不说,陆涟青与他主仆多年,也是深谙纪贤德行的:“那人总是在做一些不必要的事情。”
温浓不解其意,但也没有多过问。
陆涟青听她没有答腔了,静躺片刻:“烫伤去看了吗?”
“看了。”说起这事温浓只觉哭笑不得,“张院使说是小伤,连起泡都不会,根本不碍事。”想她区区一个奴才,皮糙肉厚的,哪来那么金贵被烫那么一小下就得送去太医府,被一屋子身份比她还贵重的人轮番问候。
“你还嫌本王多事,大惊小怪了?”陆涟青听出来了。
“一点也不。”温浓忙解释,干巴巴地抿唇:“从来没有人这么关心奴婢,奴婢是高兴的。”
就算陆涟青只是利用自己也罢,温浓在被关心的那一刻是打心底高兴的。
如是一想,温浓心情放松下来,动作不由放轻许多。她的动作没停,只是在循序渐进的过程中,分神打量起陆涟青的眉目。
这种距离其实并不陌生,上辈子她守着陆涟青的尸身整整七天,每日每夜都在执行无比繁复而冗长的工序,孤独的密室只容她孤身一人,不闻外音不见天日,唯一的陪伴只有尸棺当中的那具了无声息的尸身。
她从一开始的恐惧到习惯性的麻木,再到后来被火势逼迫退无去路,只能带着满腔怨怼翻入那口尸棺随他一并身死魂消……
尽管她也不知道为什么能身死魂未消,一睁眼又回到了一切皆未开始的过去,但无疑陆涟青此人对她而言的意义已经不再相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