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珍娘面上露出一抹绝望的苦笑,今日的事情东窗事发,流放队伍里谁会允许她这样的人一起上路?只怕都跟大房一样,避她如蛇蝎。
从小到大,似乎都是这样。
钱珍娘的父母早死,她早已记不清爹娘长什么样子了。
从她有记忆以来,她便一直过着颠沛流离寄人篱下的日子,她知道自己不被别人喜欢,因此从来都是小心翼翼的活着,生怕弄出一点声响,她学着乖顺,希望舅父舅母当她是路边的阿猫阿狗,随便给她一点地方让她能喘气就成。
原本以为那样的日子,只要成了亲便好了。因此舅父说给她定了一门亲事的时候,她就数着手指头等着嫁人的日子。
她总是对自己说,嫁了人就好了,嫁了人就不用恐惧喜怒无常的舅母,嫁了人就不用受家中下人的白眼和欺负。
她也不是没怀疑过,她八字不好,怎的徐家还会瞧上她。
或许人家不嫌弃呢。
她诚惶诚恐的想着,一面心里又有些小小的期待,只恨不能全身全心的对他好。
曹夫人说得对,她得对未来的夫君和婆母好,她只有被需要,才不会被抛弃。
可是曹夫人为什么将她的秘密告诉给其他人呢?
此时此刻,她很想知道答案。
钱珍娘脸上浮起一抹惨笑,再度看了一眼徐慧嘉,随后收回视线,抬手将眼泪擦干了,定定对徐青莺道:“多谢徐姑娘,我跟着你们到下一个城镇去。只不过我还有些话要对曹家姐姐说,我去去就来……”
徐青莺瞧她神色有些恍惚,心中总觉得不适,便道:“钱姑娘风华正茂,不为自己想想,也为你爹娘想想,他们在天之灵必希望你好好度过余生。”
钱珍娘身子一僵,脸色白了一分,好半天才缓过来,拉着徐青莺的手,瞳孔幽深,眼中无泪,竟好似行尸走肉一般:“徐六姑娘,你真是个好人,如果可以,我下辈子做牛做马都要报答你。罢了,我还要去找曹家姐姐说说话…就不耽误徐六姑娘的时间了…凤儿,扶着我过去。”
她身边那丫头“哎”了一声,冲徐青莺行了礼,快步跑了过去。
黄翠娥冲她的背影呸了一声,似乎极为恼怒,“呸呸呸,晦气得很,明晚儿得去驿站寻个火盆跨一下…哎,你们三儿,晚上去河里洗洗,别让她身上晦气缠上咱们……”
黄氏瞪了她一眼,“你够了,钱家姑娘也够可怜的了……”
“她可怜?!我们家慧嘉才可怜好不好,莫名其妙的退了一次婚,后头能不能找到都是问题。我说娘啊,您同情别人家的女娃做什么,慧嘉才是您的长孙哪……”
徐青莺看着钱珍娘消失的背影,心里有些不是滋味。
她做肥皂生意,本来就是想帮李招娣一把,如果盘子做得更大,能挣更多的钱,办个女校,甚至能帮助大周朝千千万万的女性。
可是,她似乎帮不了钱珍娘。
她不会小觑古代人民的迷信程度,中世纪的布鲁诺因为坚持哥白尼的太阳说尚且被教会烧死,她只是来大周朝的一缕幽魂,又能改变历史进程的多少?
徐青莺其实也看出苗氏的不赞同,徐德贵虽未明说,明显也对八字一说迷信得很,亲近之人尚且如此。若她强留钱珍娘,势必引起整个流放队伍的不满。
可是…叫她放任他们主仆二人就这样离开,她实在做不到。
目前她能做的,也只有让钱家主仆两先跟着,等到了城镇上,才想个法子帮着她们安顿下来才是。
等等……
方才听钱珍娘说要去找曹夫人说话,可听大伯母说,钱珍娘八字的事情还是从曹夫人嘴里传出来的——
那钱珍娘此去是找曹夫人对峙的?
不好,两人又得吵起来。
徐青莺刚这样想着,就听见远处传来一声尖叫,这声尖叫穿透云霄,响彻在林子里,徐青莺循着声音望过去,只见钱珍娘那丫头铆足劲儿往河里跑,一边跑还一边哭喊:“我家小姐跳河了,快…快救救…我家小姐!”
这一下,所有人都顾不得手里的活儿了,纷纷往河边跑。
徐青莺快步跑过去,果然看见河中央一颗脑袋起起伏伏,眼瞅着就要淹没到头了。
“哎呀,哎呀,钱姑娘跳河了!”
“快快快,快去拿个杆子来!”
“哎呀天爷啊,钱家姑娘快沉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