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经是第四杯了。
包厢里幽暗却又迷离的射灯映照在凌南霄的脸上,峻峭的侧脸上却像是镀了一层灰,颓败而又消沉,薄唇紧抿着不语,只是不停地给自己灌酒。
他右手上的血液都已经干涸凝固了,他却连包扎都懒得去做,鲜血淋漓的让人心惊当。
身旁的霍凌城和孟靖谦有些困惑的面面相觑,当他再次拿起那瓶琴酒准备倒酒的时候,霍凌城终于有些恼火的劈手夺过了瓶子,甩手砸在了角落里淝。
晶亮的酒瓶瞬间炸裂,摔得粉碎,霍凌城嫌恶的抹掉手背上的酒液,蹙眉呵斥道:“你到底是怎么了?叫我俩过来不会就是为了让我们看你喝酒的吧?有什么事就说出来,一个人灌酒算怎么回事儿?”
孟靖谦也跟着说道:“老五说得对,有什么大不了的,至于让你这个样?”
他们刚进来的时候就看到凌南霄一个人在这里喝酒,手上的伤尤其明显,要不是因为他脸上没有挂彩,他们都险些以为他奔三的人了还去和人家打架。
凌南霄抬手把杯子放到桌面上,靠在沙发背上自嘲的笑了笑,“你们都不知道……什么都不知道……”
霍凌城翻了个白眼,“废话,你不说,我们当然不知道!”
他靠在沙发背上好半天,又想起了视频上的那一段内容,和叶亦欢日记里所写的一切,脸上灰败的神色愈加浓厚了一些,英挺深邃的轮廓都失了往日的风华。
孟靖谦和霍凌城就这么看着他,相互之间的心情都不轻松,毕竟他们认识这么多年,凌南霄这种神色,他们还是第一次见到。
他沉默了良久,终于哑着嗓子缓缓开口道:“我曾经……有过一个孩子,当年叶亦欢怀的孩子,是我的……她的第一次,也是跟我在一起,是申恬李代桃僵换掉了她……”
他很了解叶亦欢的性子,她身边的朋友单一,上学的时候接触的最多的就是他,甚至没有几个交好的男性朋友。她曾经说过,那晚在陌生的房间醒来之后不久就怀了孕,而且从时间上推算,那个孩子应该就是在他入职酒会那一晚才有的。
他的声音沙哑的不成样子,一旁的霍凌城和孟靖谦也震得不轻。当初凌南霄和叶亦欢离婚的时候闹得沸沸扬扬,他们也多少知道一点叶亦欢怀过孩子的事情,甚至私底下还相互嘲讽过她,觉得她嫁给凌南霄心计不纯,对她的厌恶之感也都更深了一层。
可现在凌南霄却告诉他们,原来这一切都是他们误会了,就连他本人也误会的太深刻。
“三年了,如果它现在还在的话,应该有这么高了……”
他的声音哽咽着,伸手在空气中比划了一个高度,仿佛真的摸到了那个孩子一样。
凌南霄抬手覆在眼睛上,可是一旁的两个发小还是看到了有液体从他的脸庞上滑过,只是那么一瞬间,就像是一闪而过的流星,昭示着他此时难以言说的痛楚。
上学的时候,他们几个兄弟都是流血不流泪的,相识了二十多年,这是他们第一次看到凌南霄落泪。
他们都不知道他的泪是为什么而流的,是为了叶亦欢所受的委屈,还是为了那个未能相见的孩子。
可是只有凌南霄本人最清楚,他的心里羞愧而又内疚,一层一层的懊悔就像是汹涌而来的潮水一样,时刻都要将他淹没。
他曾经那么坚持的认为她不干净,笃定狠绝的骂她“肮脏”、“不配”,蒋静心说她“二手的房子可以要,但死过人的就不行”的时候,他那时还觉得母亲说的对,觉得这样一个女人配不上自己。
他甚至无数次的暗中将那个孩子视为野种,消息曝光之后,他甚至觉得丢脸而羞耻。
可到最后他才发现,原来这一切都不是她的错,她之所以会变成这样,反倒全都是因为他。
他曾经满怀愧疚想要娶的女人,其实才是这一切的主导者,他甚至为了这样的一个女人对她那么绝情,让她一次又一次的陷入绝望。
她被全城人耻笑,在手术台上险些丧命,这一切都是因他而起。
不能想,一想就觉得痛感从心开始蔓延,四肢百骸都被麻痹了。
凌南霄仰头深吸了一口气,用力在脸上抹了一把,再拿下手掌时,双眼已经是通红的。
霍凌城是个急性子,看他这么痛苦,忍不住问他,“
那你接下来打算怎么办?告诉她?”
“不,不能告诉她!”他摇着头一口回绝,声音都带了一丝哽咽,“这些事……不能让她知道,如果她知道了,一定会受不了的。”
他不敢想象叶亦欢如果知道了自己的第一个男人就是他,自己的第一个孩子也是他的,她会有怎样的反应。
他更不敢想叶亦欢如果重新想起过往的那些伤痛会怎么办,她该觉得他有多混蛋无耻,她会不会觉得自己过去的感情该有多么的不值?她会不会立刻离开他?
这么多如果,让他想都不敢想。
孟靖谦心情沉重地拍了拍他的肩,轻咳一声问道:“那姓申的那个女人你打算怎么办?不能就这么放过她吧?”
这句话倒是让凌南霄的神色一下变得凛然起来,眸光也随之冷厉,“我当然不可能就这么放过她!她当初做下这么多事,虽然叶亦欢失去孩子不是她直接造成的,但是也跟她脱不了干系!还有后来她开车撞她,叶亦欢受人欺凌,甚至还有那场爆炸,也许都是那个女人所为,这么多事,我当然要一笔一笔的讨回来,绝不可能放任她!”
“那你要怎么对她?抓她去坐牢?还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