镇上有三家客栈,分布在南门、北门,和镇中。蒋家是这一带做丝绸生意的大户,外来的商人住在客栈里,蒋少昆常奉父命前去接待。卫朝跟在少爷身边,对这几家客栈的价位了如指掌,猜想华蓥剑派的弟子身着锦衣,一定住在镇中的天悦客栈。
半柱香的功夫,他已立在天悦客栈后门的院墙上。
门边就是马厩,那三匹大黑马果然在其中,另外还有四五匹浑身泥点的健壮黄马,不如黑马英俊,跟黑马一起低头嚼食草料。想来只有程敬霄及他身边那两个师弟才有资格骑黑马,其余都是普通弟子。
卫朝跃下墙来,路过白天朝自己翻卷舌头的那匹黑马,那黑马不吵不闹。他不禁伸手捋了下马鬃,笑道:“好畜牲,你家主人白天杀我不成,转眼把我忘了。你倒还记得我。”
他贴着墙根溜入庭院。面前从楼梯上小跑下来一个店伴,歪着嘴好生埋怨的样子,手中端着一盆热水,哗地将水倾倒在院中,骂道:“这人也忒刁钻!水不能太热,也不能太冷。说得这么多,怎不自己去厨房里烧?”接着端盆跑去厨房了。
卫朝从墙壁的阴影中闪出来,拾阶而上。到了二楼,只听一间亮着油灯的房中有人说话。听声音正是白天骑黑马的其中一名弟子。
“这儿哪里都不比在咱们华蓥山上舒服。想咱们山上的温泉水不冷不热,这天儿洗脚尤其舒服。来到这里儿,我们这些普通弟子也就罢了,怎么能亏待二师兄?”
另一弟子也应声附和。
程敬霄坐在塌上说:“清驰、清朔,出门在外,何必讲究这么多。”却并不拦着他们苛责店伴,赤脚等待店伴再端水来。
楼梯脚步声又响起。
卫朝手按栏杆,翻了下去,背贴在墙壁上。店伴又将热水端来,进屋倒入塌前木盆中。一股脚上湿黏黏的汗臭味,从洞开的门口飘散出来,熏得卫朝连忙侧滚出去几圈,翻身上来,轻轻落在窗边,用指头在窗纸上暗扣开一个小孔,拿眼往里瞅。
那小师弟万清驰虽遭劝说仍不改正,一门心思要讨二师兄欢心,对店伴道:“还愣着做什么,这水一会凉了怎么办?继续端水!”
那店伴受够了刁钻脾气,梗着脖子立住了,理直气壮道:“还要,就得等再烧,只有滚烫的开水。这位爷,楼上这么多客人,也不能只顾着您家不是?”
万清池叫他瞪着眼一番怼,心中怒火迭起,却碍着身份不便说扯开嗓子辩驳。旁边柯清朔见师弟受委屈,走上前来,一把拧住店伴胸前的衣领,喝道:“你说什么?”
那店伴被拽地向前踉跄半步,神色惶恐。
卫朝本想先暗暗偷听一番,什么也不管,这会儿见他们要动手打人,再顾不得许多。伸手在窗台上的花盆里摸了摸,拾起一枚米粒大的小石子,掷入屋中,正巧砸在柯清朔右膝窝里的麻筋上。
小石子落地无声。柯清朔右腿一软,跌了个踉跄。习武之人本来下盘极稳,轻轻跌一下,立刻就能稳住身形。这石子掷去的力道含着内力,柯清朔毫无防备,哪里禁得住,手松开店伴,右脚又绊了下左脚,两脚互相使绊,直向旁边跌出去三四步,一脚踏进程敬霄的洗脚盆里。水溅了一地,裤子也湿了。
程敬霄本来不管他们跟店伴吵闹,这会不得不一下从塌上起身,赤脚站在地上,骂道:“闹什么!”
柯清朔和万清驰见二师兄发怒,嗫嚅地不作声了。
程敬霄又坐下来,拿布擦了脚,朝那衣领被拽得狼狈的店伴厌烦挥手:“快走快走!”
那店伴来回端水两三趟,结果讨个没趣,出门后骂骂咧咧地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