扣门半晌,正以为家中无人时,仆人姗姗前来开门。
“尊驾从何处来?”问话的是个陌生面孔的下人。
杜甫自道名姓,询问:“你家主人何在?怎的白日里将大门阖着。”
下人道:“郎君一家半月前便走了,屋里只剩我们几个看守屋子的杂役,无主无客,开门作何。”
杜甫诧道:“走了?去往何方?”
“听说自往别处避难,具体不甚清楚。”
“那。。。。。。”
欲再询问,那仆人又道:“哦,还有位娘子未走,似是主人家的亲戚,还带着孩子。。。。。。”
话未竟,一妇人从堂后绕来,衣饰简朴,仅着件缟素袄衣,面容妍丽清淡,头无珠翠点缀,唤道:“子美!”
杜甫看见她,瞳中一颤,情不自禁出口:“偃娘!”
妇人含泪上前,杜甫亦趋步而前,两人执手相视,均难掩凄怆之色。
林无求牵驴伫立原地,看那妇人三十余岁年纪,梳着简单的盘桓髻,眼眶盈泪,两道天生的柳叶细眉,纵哭起来亦不觉难看,反如雨打残荷使人心疼。
杜甫为妻子擦泪,柔声安慰,林无求戳在一旁干看,一时觉得自己的存在尴尬且多余。
院内奔来两个稚童,其中一个模样稍长,约莫七八岁年纪,另一个仅两三岁,齐声唤道:“阿耶!”
年幼的那个奔至杜甫身侧,攀住他衣袍,杜甫便将之抱起,揽在怀间端看:“骥子长高了,让阿耶瞧瞧。”
林无求确定自己是多余的。
余光瞥见另一道低矮身影,藏在杨氏身后,露出张脸怯生生盯着林无求。
是个年约五六岁的女童,穿着与男孩同样的短袄,稚嫩眉眼乌溜水润,和杜甫之妻杨氏有七八分像。
“阿娘,她是谁呀?”拽了拽杨氏衣角,女童手指向木头一样干站的林无求。
偃娘随她望去,秋水剪瞳映照出院门外一人一驴。
*
“他们走后,庭院清寂不少,对骥子和凤儿来说却是桩好事,往素人来人往,毕竟怕生,目今整个院子俱归了他们,整日玩耍也不嫌累。”
屋内,偃娘与杜甫对坐榻前,透过窗户遥看院中幼小的人影,偃娘低首勾了发缕至耳后,抬目笑言。
骥子和凤儿皆为两人儿女。杜甫长子名宗文,今年八岁,次子宗武,小名骥子,今年还不满三岁,两人还有一女,唤作凤儿,今岁有五。
“怎未写信告知我?”杜甫见她独自带着三个幼儿,言语如此风轻云淡,不免心疼。
“想过与你写信,但一转念,你既在长安任官,必然不可轻易离开任地,此前你已来过一回,又何必让你再奔波,”偃娘道,“更何况,你若决心留在长安,我自当在此陪你,他人离开与否,知道何妨,不知道又何妨。”
杜甫喟叹,将她搂进怀中,道:“这些时日,辛苦你了。”
“宗文懂事,常替我分忧,不辛苦。”
话正说着,长子宗文进屋来,喊了声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