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头闷得慌,又没人会注意到我,所以出来走走。再说,舅舅今天还不是一样换了便装出门?”
凌波笑嘻嘻反嘲了一句,这要是别个尊长她绝对不会这么做,但既然是老好人相王,你越是客气他越是不高兴。
果然,对于她的小小放肆,李旦一点都没在意,反而笑呵呵地说:“说的不错,那些轻歌曼舞我都看腻了,还不如到这里与民同乐。看看这些彩灯,这些百姓,比看那些浓妆艳抹的歌姬舒服多了!回去之后再看看家里的儿女,还有我那刚出生的孙儿,还有什么好奢求的?”
相王李旦是老好人,这一点凌波知道,但却没想到这位曾经当过傀儡皇帝的亲王如此容易满足。此时,她从心底里生出了一种亲切感,因为她死去的父亲也是这么一个很容易满足的老好人。当然,亲切归亲切,她还年轻,虽说并不期望什么指点江山,但却希望自己的日子能精彩一些。
“舅舅果然是豁达的人!”
凌波真心实意赞了一句,看到李旦笑得悠然,正准备再打哈哈闲话两句蒙混过关,周遭忽然传来了阵阵骚动。她正奇怪的当口,就只见一个黑衣护卫模样的汉子匆匆上得前来,面色很有些不好看。
“主人,是洛阳县的差役正在巡街。说是裴氏余孽擅自离开庭州,潜入洛阳意图不轨,如今奉上命正在追查!”
这句话让凌波心中一跳,此时此刻,哪怕她不转头,亦能想象裴愿脸上的表情——这愣小子从来就藏不住情绪。
一直都表现得犹如和蔼长辈的李旦一下子皱起了眉头:“都已经是多少年的事情了,为何还要如此赶尽杀绝?”
就在李旦皱眉的时候,那三个忠心耿耿的裴氏家仆也已经觉察到了人群中的骚动,正准备想办法过来和裴愿汇合。可是,眼看着裴愿就在不远处,他们却被相王李旦遍布周遭的护卫死死拦住,根本不能上前。罗七还想理论,骆五却敏锐地觉察到那褐袍中年人看上去仿佛贵人,而且和凌波似乎关系匪浅,便赔笑向其中一个护卫打躬作揖,更指着裴愿说自己是他的家人。
孰料那护卫根本不吃这一套:“就算那是你家少主也不行,且等我家主人问完话再说!”
罗七被这硬梆梆的回答噎得火冒三丈,正准备不顾一切争吵一番,旁边的张二却一把拽住了他,在他胳膊上重重捏了一记。
此时,欢庆上元节的人群中已经多了不少身穿皂服的差役,手中还拿着画像,正在人群中推推搡搡地查看着。个别百姓恼火地张口骂骂咧咧,可一对上那一双双恶狠狠的眼睛,那一张张凶神恶煞的嘴脸,再胆大的人,胆气也会弱上三分,只能忍气吞声地退到一边,抑或是竭力按捺心绪接受盘查。
凌波瞥见了正在那边焦急万分的义仆三人众,也看见了周遭出现的一拨拨差役。见情形不好,旁边的裴愿更是神情恍惚指望不上,她只得把主意打到了面前的某位老好人身上,上前一步对李旦说:“舅舅,我有一件事想求您帮忙,能不能借一步说话?”
李旦闻言愕然,但旋即想到不外乎是小女儿的私事,便欣然点头答应了。然而,让周遭的人暂时退开几步之后,凌波说的第一句话就让他大吃一惊。
“舅舅,不瞒你说,那小子大约就是洛阳县正在搜寻的裴氏子。他昨日对我自陈姓裴名愿,正来自庭州。”
凌波瞥了那边的愣小子一眼,旋即深深吸了一口气:“原先我还不知道他是裴相国之后,但刚刚那赦令之后他登时魂不守舍,想来应该无差。这赦令不赦裴氏一门自有陛下的考量,但他此来洛阳其情可悯,这心思也是可恕的。还请舅舅看在昔日那点情分上,保他一时周全。”
此时此刻,她对自己这番话能否说动相王李旦没什么把握。虽说李旦算是老好人,但大半辈子蹉跎起伏,未必就会因为昔日一点情分维护裴愿,就是她其实也没必要为了这一天多的交情费什么心思。可是,让她眼睁睁看着这愣小子遭难,那却万万不能。
于是,见相王李旦露出了深思的表情,她又微微一笑加上了一番话:“舅舅,当初裴相国就算对别人有千万个不利之心,对于舅舅你却还是真心的。”
这最后一句话恰恰点在了李旦心中最软的一块地方。他沉吟片刻正想回答,岂料一抬眼就看到外间护卫陡然和人起了冲突,另一方正是几个满脸横肉的差役。还不等他吩咐什么,那边便响起了气急败坏的嚷嚷。
“我等奉命盘查裴氏疑犯,谁敢阻拦?”
凌波举目望去,却见裴愿的三个家人已经先一步闪进了相王李旦的护卫群中,再看裴愿亦是满面悲愤,仿佛一个不好就要冲出去,顿时心急如焚。
这个时候,若是李旦撒手不管,那么一切就都完了。她当然明白为什么此次独独不赦裴炎后嗣,因为昔日把当今皇帝李显拉下马,使其困顿房州数十年的罪魁祸首虽说是如今退居上阳宫的女皇,但最大的帮凶却是裴炎!
第十四章别以为老好人好欺负
一年到头才只有三个解除宵禁的节日,这又是新君登基之后的第一个上元节,原本最是热闹。然而,这欢天喜地的气氛却被一群犹如虎狼一般的差役给破坏了。
虽然百姓们都很恼怒,但有道是敢怒不敢言,不少人都明白,新君登基新气象,之前清理二张余党不但涉及朝堂和军队,就连差役也顺带清理了一通。现如今这群属于洛阳县的差役,全都是彻头彻尾的新人,完全忠于新任洛阳令秦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