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见他跑了。”
“就从棉花地回来看看你。”
“你就叫他去找,找不到就死心了。”
庆阳一边对着炕上说话,一边将不高不矮敦敦实实的身子倚靠在黑旧的门框上。
程秀莲腾地一下从炕上坐起来。“你说什么?”
庆阳两手摆弄着刚才在堂屋拾起的那个小泥人儿。然后又欠着身子,把它轻轻放到炕上的那群小泥人儿中间。
他看了看马上就要发起怒来的那个可怜人儿,微微一笑,随即又掉头朝门外用力望了望。
他吸了一口气。向她伸出手去。“你就让他去找!”
“放你娘的屁!你是站着说话不怕腰疼。”
他伸出去的手被使劲推开了。
因为一时非常气愤,她的胸脯排山倒海一样激烈地动荡着。
她拿眼恶狠狠地斜瞪着庆阳。庆阳今天穿了一件灰白的对襟袄,一条黑色的大肥裤,宽宽的裤管在脚脖子处被细布条收拢得利利索索。一张方方正正的黑脸被挡在光线之外,显得更加黝黑了。他的脸上最显眼的是两条浓黑的眉毛,像打着旋风一样长在那里。相比之下,眼睛,鼻梁和嘴巴就有些过于圆润了。
他很老实地站在那里,不敢再说话了。
她赌气歪过脸去,不再看他。嘴里依然愤愤地说:
“叫他找?他可是个小毛孩子呀!他不但找不到,还得把自己也搭上。你说,你这是什么意思?安的什么心?嫌他累赘了?我们娘儿俩拖累过你吗?你说!你说!”
程秀莲终于还是没能抑制住坏情绪,猛地回过头,身子蹦了起来,用拳头拼命捶着庆阳的胸脯。仿佛罪魁祸首是他。
庆阳一动不动。
等她打累了,才使劲抱住她。
她安静了下来。就那样一动不动地让他抱着。
他推开一点她的身子,钻进她的怀里。一阵热乎乎的气息温热了她。
她的心软了下来。
他从来不计较她的撒泼。她知道他心里明镜似的。她只能和他撒撒泼。她的委屈即使再有满满的一罐子泼出来,他也是甘愿接受的。
因为他包容的怀抱,才激发了她潜在的委屈。
她总是能在他的面前看到自己的心里去,甚至还可以看到自己不知羞耻和邪恶的那一面。就连这见不得人的一面,他也喜欢。
“你就知道吃。让你吃,让你吃,让你吃个够。”
她压低声音嗔怪着,然后爽利地解开偏大襟的小盘扣,又撩开里边的小袄,把他狠劲摁在上面。
她似乎对自己的话语和行为有些吃惊。在他面前,她总是和平时判若两人。他准予她的,是释放。
“你认了他算了,也就死了这个小崽子的心了。”
“那,咱还不得天天缠那个死老娘儿们儿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