蛇人们虽然剽勇,见到这么多怪物,也露出了恐惧的神情。白纹脸蛇人与鲧族神女对望一眼,突然大吼一声,领着蛇人们箭如连珠,朝着悬崖外冲去。“轰轰”连声,最近的十几只巨蛀被炸得血肉横飞,外围的巨蛀们或吐舌抢夺空中的肉块或“呱呱”鸣叫着直接朝我们扑了过来。跑在最后的两个蛇人躲闪不及,立刻被七八条长舌卷中,大叫着腾空跃起,硬生生被撕裂成了十几块。其中一个蛇人临死前仍发出一箭,正中一只巨蛙的肚子,顿时将它炸得掀飞起六七米高。玄小童趴在一个大胡子蛇人的背上,远远地落在后头。眼看着几只巨虹“咕咕”腾跃着,距离他们越来越近,我的心悬吊到了嗓子眼,急忙从背包里抓出登山绳,打了个绳结,高声大叫:“接住!”奋力抛了出去。特暴龙正左摇右晃地朝悬崖外狂奔,速度极快,我抛了几次她都没接到。一只巨蛙突然哄鸣着斜冲而出,长舌一弹,闪电似的缠住了大胡子蛇人,将他们一起横空拽起。我心里陡然一沉。行将绝望的瞬间,玄小童鬼使神差地抓住了绳梢,从大胡子蛇人的背上飞了起来,重重地摔落在草地上,被我拖曳着贴地滑行。蛇鳞少女转身握住绳索,拔河似的合力拖拽。她力气极大,转眼就将玄小童从二十几米外的地方拉了上来。我一把抱住玄小童,欣喜欲爆,还来不及欢呼,头顶狂风鼓舞,一只从悬崖下蹿出的巨蛙竟越过蛇人们的箭矢,朝我们迎头扑下。长舌闪电似的擦着我耳沿飞过,死死勾住了特暴龙的后腿,将这几吨重的怪兽一下倒吊了起来。蛇鳞少女拉着我们滚落在地,回头再看时,那只被现代人视为史前无敌巨兽的特暴龙,竟然已横空掠过,被巨蛙一口囫囵吞进了肚里。巨蛙闭着眼睛长舌一卷,似乎还在回味这无上的美味。数以百计的巨蛙“呱呱”鸣吼着,上下交错地飞跃追来。我们距离悬崖边己经不到十米了,蛇鳞少女尖声长啸,拽着我加速狂奔,高高地跃了出去。水雾迷蒙,全身瞬间湿透。我一手抓着她的手腕,一手与玄小童紧紧相握,朝着那飞腾喷泻的瀑布急坠而下。白纹脸蛇人和另外三个蛇人也先后冲出悬崖,在空中手舞足蹈,尖声啸吼。※※※瀑布层层而下,我们跃出的地方距离下方的水潭只有十一三米高,摔入潭中后,立即被激流冲卷,跌宕旋转,朝五十米外的下一级瀑布漂去。巨蛙们依然在两侧的山岭上穷追不舍,直到看着我们又顺流跃下了两级瀑布,越去越远时,才终于停了下来,蹲在悬崖边的丛林里,朝着我们喧阗呱。山势越来越缓,每级瀑布的落差也越来越小,最高的不过五六米。随着急流浮浮沉沉,漂了二十几里远后,蛇人也都精力竭了,纷纷朝岸边游去。这时日已西斜,天色昏暗,满天的火山云红得胜火,黑得如墨,笼罩在两侧的雪山顶上,就像无数奔腾的怪兽。岸边巨石密布,层层叠叠,摸起来有点儿发烫。不远处的坡上蒸腾着丝丝白雾,上前一看,竟然是一洼又一洼的温泉。蛇人们齐声欢呼,顾不上脱掉兽皮,直接跳了进去。我浑身酸痛,骨头如同要散架了,泡在温泉里,全身毛孔全都舒张开来,刺麻麻、暖洋洋的,有一种冬天抱着晒过太阳的棉被的幸福感,舒了口长气。最后一抹夕晖穿过云层,从山崖边斜斜地照在温泉上,雾气蒸腾。蛇鳞少女坐在我身边,脸颊被霞光映染,青鳞在金色的水光里晃动,眼波温柔得就同这山林的暮光。我不敢多看,微微一笑,转头寻找玄小童。她独自一人坐在上方的石头上,抱膝歪着头,湿漉漉的头发贴着右臂,似笑非笑地看着我。我招手叫他下来,他喵了我胸膛一眼,脸上忽然一红,促狄地朝鲧族神女努了努嘴,摇头浅笑,起身走到旁边稍小的温泉池里。我心头大松,他既然拿神女来打趣我,说明对我的怒气己经消了大半。正想起身去找他,蛇鳞少女一把将我拉住,唱歌似的朝我说了一大段话。蛇人们齐声欢呼,就连白纹脸蛇人的脸上也难得地露出喜悦感激的神色。我一句也听不懂,只好转头求救地看向玄小童。玄小童闭着眼睛靠在温泉的石头上,嘴唇翕动,用口中的“变声器”传音告诉我,神女在代表族人感谢我再次救了他们的性命。我听了莫名其妙,明明是她接连几次救了我们,怎么我反而成了救命恩人?再往下听,才知道她感谢的是梦中的“我”。她一年前做的梦和今天发生的一切虽然不是完全吻合,但大体还是一致的,最大的区别在于,梦里是“我”作出种种关键抉择,帮助大家躲过了“祝融族”的“飞碟”,从雪坡的冰缝滑入冰川岩溶洞;是“我”带领他们在冰崖上轰出一个大洞,毅然决然地跳到几十米下的水潭里;又是“我”冲开史前巨蛙的包围,逃出生天。她说今天发生的这一切足以证明,她的梦是鲧神赐予的预言,而我就是预言中那位将在世界末日来临前拯救他们的神。我想了半天,还是忍不住让玄小童问她,既然早料到祝融族的飞碟会在雪山上出现,山里、山下还有食尸虫和巨蛙这些嗜血怪物,为什么还要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蛇鳞少女惊讶地凝视着我,说这片雪山是羽山的主峰,也是远古时,祝融奉帝命处死鲧的地方。鲧的尸体起初就是理在这片雪山的深处,三年没发生任何变化,大禹从他体内被剖出后,躯体其余的部分才被食尸虫们吃得精光,骨头化成了鱼骨山。她说鱼骨山位于“羽渊海”的茫茫迷雾里,位置经常发生转移。鲧族的历代神女前往鲧神庙,必须要从羽山的主峰经过,然后才能感应到神灵的起始,穿过鲧的毛发所化成的密林,找到海上的“鱼骨山”。话已出口,我也顾不上露不露馅了,索性让玄小童打破砂锅问到底,请神女说说去年8月所做的那个梦里,究竟还发生了哪些事情,“我”最后是否领着他们到达“鲧神庙”,拿到了那枚传说中可以拯救世界的头骨?蛇鳞少女眼眶里然泪水晃动,凝视着我,犹豫了好一会儿,才说那个梦的结尾有悲有喜,但鉴于梦和如今的现实并非完全吻合,因此难以断定。比如梦里,与我随行的不是玄小童,而是另外一队穿着同样怪异的男女,途中发生了各种出乎意料的激烈冲突,在与祝融族的决战中,与“我”同行的一位老者甚至不惜牺牲自己,穿着青云甲,戴着半枚“天神戒”,躺进了鲧神庙的“镇魂棺”里……翻译到这段话时,玄小童脸色顿时变得煞白,差点儿从温泉里站了起来。我呼吸一滞,明白神女所说的这个“老者”就是他的姥爷华宗胥。华宗胥戴着蛇戒,穿着玉甲,躺在水底的金银铜棺里。那具棺材离开水后,立即招引来球形闪电,参照梅里雪山狗头人所提到的谶语,可以确定就是神女所说的存放于鲧神庙中的“镇魂棺”。我心里突突剧跳,隐隐想到了些什么,却又觉得云山雾罩。她所说的这一切如果仅仅是梦境,为什么会如此真实,乃至在一天之内一一应验?如果不是梦境,为什么华宗胥躺在镇魂棺里,而我却对这一切一无所知?玄小童深吸了一口气,颤抖着声音用鲧语连连追问,想要查清发生在姥爷身上的事情。但任她怎么说,蛇鳞少女却始终摇着头,以“天机不可泄露”为由,不肯再多透露一个字。※※※等我们疲劳渐消,从温泉里恋恋不舍地爬出来时,天色已经完全黑了。蛇人们从山溪里捉了几十条鱼,剖洗干净,片成刺身,围在一起狼吞虎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