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又飘起雪,冬天好像没有尽头。机场上空轰鸣阵阵,航班起降悲欢离合,不知道哪一架里有她。这个狠心的小东西,告别的话都没有一句,就抛下他飞走了。宋子浮脑子里乱哄哄的,失魂落魄开着车,漫无目的在城里乱转。无意中经过杜家公司楼下,瞧见异样一幕。他利眸闪过一丝疑虑,将车停在转角暗处。杜大舅戴黑色鸭舌帽,黑衣黑裤黑口罩,全副武装神情戒备,站在一辆银灰色面包车旁。那面包车破旧脏乱,毫不起眼,左右和后方窗户用广告废料封死,不知道里面运的什么。杜大舅掏出一沓红色钞票递进驾驶舱,那车窗里伸出一只粗糙黑手,递出一样东西,手指般粗细,金光一闪,那东西就被杜大舅收入腋下皮包,他挥手拍了下车窗,车身仿佛抖了抖,就开走了。大雪落得又急又密。宋子浮略思忖,抬手抚平胸前褶皱,重新整理衣衫与发丝,拨出一通电话,调转车头离开此处,沿着蜿蜒山路,往春山深处去。他没有时间消沉,他还有未完的事。盘山小道积雪昨夜才被清理,又积成几寸厚,路边松树枝头压着厚雪,四周入目惨白,是浓厚的沉寂。风雪亭地处春山峭壁,下方是春湖,此时已结冻,位置隐蔽视野开阔,方圆一公里荒无人烟,是密谈的最佳场所。周厅长手扶栏杆,半边身子探出亭外,他五十多岁年纪,身材高大魁梧,穿深灰毛呢大衣,宽额头宽下巴,四平八稳,任凭寒风夹雪打在脸上,站如松柏岿然不动。见来人,他转过身,嗓音浑厚:“你我尽量少见面。”宋子浮踏着脚下积雪,稳步行至亭中,拍掉肩上的碎雪,站稳了才说道:“我已掌握关键证据,足够推翻杜家。”周厅长摇摇头,“你父母的事情已经过去太久,即便我知道他们不是自杀,也很难证明当年的事情与杜家有关。你一再执着,揪住不放,很容易陷入危险。”“怕危险,我就不会回来。”宋子浮望向远山云雾,目光深远,“当年宋氏实力雄厚,落得家破人亡的下场,不过是因为无意中堪破杜家的财路。他们已自认亏损决定退出,第二日就要返回香港,又怎么可能抛下儿女在离开前夜自杀?若不是我带宋沉烟外出未归,恐怕那时宋家就已被灭门。”宋母黎韵华是首批返乡投资的华侨,背靠港商黎氏,在内地成立建筑公司,承揽地产开发和文物及古建筑修复工程。在修复虞春遗址公园过程中,项目无故被拦截,造成重大经济损失和文物损毁。宋氏夫妇不忍文化遗产受损,心痛之下调查真相,却查出后续承接单位重大问题。此承接单位没有合法资质,为挂牌公司,即后来宋子浮查到的“潮汐环建”,公司虽已注销,但法人与杜大舅有莫大关联。潮汐环建的所有项目,均通过杜家承接。而当年的杜家利益集团,违规审批地产项目,卖掉虞春老城一半的土地。查到此处,宋氏夫妇已知惹祸上身,为安全起见,当即终止调查,并决定退出虞春暂避香港。宋氏夫妇过世后,此案成为悬案,没有证据没有证人,没有定论。后宋氏在虞城的企业被查封,名下几块地皮几年后以极低的价格易主,陈氏抢得两块。流动资金和固定资产,被公司高管和一众亲戚瓜分。仅存一支留存在开曼群岛的家族信托基金,按月给兄妹二人发放生活费,而这钱,当时发放至监护人姑母宋汝岐账户。“这事我有不可推卸的责任。”周厅长面有痛色,“当年我奉命调查虞城圈地案,是我约你父母当晚见面,想要他们手上的证据,可最终还是晚了一步……”“当年不过抓了几只替罪羊,谋杀却变成自杀,我活着就要澄清真相,惩治凶手。”宋子浮浑身发冷,永远忘不了那个血红的夜晚,“人性贪婪,他们尝过权欲的甜头,就永不会收手。杜家生财之道与过去如出一辙,杜先生在背后提供权利支持与调规便利,杜夫人结交商界进行项目开发与牟利,旗下公司以贴牌方式挂靠经营,杜家借cwe国际咨询公司,以咨询管理费为名目,收取高额红利,他们过去卖出的是老城,如今圈地的可是新城。”周厅长微叹:“即便圈地案了结,也没有实质证据表明,杜家与宋氏旧案的必然联系。”“那杜家大舅李夕惕,就是负责将收取的巨额资金洗清来源,之前他名下二十几间公司被迫关停,洗钱渠道受阻,最近又重操旧业干起走私。他那条走私线,当年就从境外运送过一名职业杀手,如果不出我所料,那人就是杀害我父母的凶手。”